第2章

  幾天之後,黎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給別人打雜的活。


  雖然每天隻能給她一小瓶營養液,但卻足以裹腹。


  不得不說,這裏對童工十分不友善,不是法律的限製,而是童工能做的活計實在是太少了。


  而這個小姑娘的身體很差,長時間的營養不良,還讓她虛不受補。


  幹體力活的話,恐怕搬不了多少東西,小命就不保了。


  所以她要找點活幹,簡直太難了。


  經過一天忙碌的工作,黎貝隻感覺腳下虛浮,隱隱地出現了眩暈感。


  哎,還是餓啊。


  這種感覺……


  讓她莫名的開始懷念被她廚子爹喂成豬的那些年。


  “姐,姐姐…”


  突然間熟悉的聲音在這條黑暗又酸臭的街巷裏響起。


  隻是這聲音冷不丁的出現,黎貝還有些懵?


  等她緩過的時候,無奈暗歎:這才剛剛清淨了幾天,這小子怎麽又找上門來了。


  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跑的越來越近,她抬頭看了過去。


  這條路沒有燈,隻能借著不遠處垃圾場那的夜間指示燈,依稀的看見一個小不點的黑影跑了過來,他腳步慌亂,跑動也不是那麽順暢。


  直到人停在她的麵前,黎貝的眉頭不禁蹙起,冷聲說道:“你跟人打架了。”


  小黑球額頭上滿是汗珠,喘著粗氣,聽見她的話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原本隻有一絲絲的光線從他臉上匆匆掠過,可這後退一步卻將自己埋進了暗夜裏。


  “我,我沒有。”


  據說熊孩子打架除了不敢說實話,還有就是推卸責任。


  “沒有?那你臉上和嘴角都是傷?身上也是一層灰,腿上還有一個泥腳印,你當我瞎?”


  雖然這裏的光線很弱,但是黎貝已習慣了夜間視物。


  這小女孩瘦弱的身體是會限製她很多能力的發揮,可五感訓練卻是她從六歲開始就被爺爺要求練的基本功,所以隻要是在這具身體可承受的範圍內,她還是更想去接近“過去”的自己。


  畢竟那才是她比較熟悉的生活方式。


  “我,我……”


  小黑球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黎貝直接打斷了他,“不想說就不要說,反正那是你的事。你還有事嗎?我很累,要回去睡覺。”


  她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特別是現在,疲憊困倦讓她的脾氣隱隱帶著暴躁。


  見她要走,小黑球又立刻擋在了她的身前,“不行,你不能走。”


  黎貝耐著性子挑了挑眉,“有事?”


  如果這小子敢說一句廢話,那他真是欠教訓。


  小黑球認真的說了兩個字:“交換。”


  “交換?交換什麽?”黎貝眉頭蹙的又高了一點。


  “是你說的交換,你要不認嗎?”小黑球的聲音多少有些慌亂。


  “什麽交換?”


  黎貝一時間沒有想起這話的開頭,可小黑球卻更急了,擲地有聲的問她:“你說的,你說要我交換,然後做我姐姐。”


  啊,這事啊。


  黎貝總算想起來了,她似乎是說過這話,“……所以呢?你想跟我交換什麽?告訴你,別耍我,要是破衣服爛褲子,或者是你用的那些破玩意,我可不換。”


  “那這個呢。”


  見她沒有抵賴,小黑球趕緊打開了自己一直抱在胸前的破衣爛布。


  要不是看到他懷裏抱著的這一堆東西,她也不會來個前提。


  可當這小子打開外麵包裹的布,露出裏麵東西的一角,黎貝目光頓時被吸引了,“這是……營養液?”


  看這包裝像是盛著營養液的容器,隻是那外殼材質似乎有些特殊。


  跟她之前喝過的那些營養液都不同。


  反正黎貝沒有見過這樣的包裝——


  大概是她喝的那些廉價的營養液它不配。


  由此可見,這個營養液的包裝是有多麽的高端大氣上檔次。


  就算她對這個營養液的成分不了解,可能配得上這樣包裝的營養液,其營養價值一定不低。


  “嗯,給你,都給你。”


  小黑球那雙大眼睛突然泛起了一絲微光,興衝衝的將懷裏所有的營養液塞進了黎貝的手裏。


  甚至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生怕慢了一步他姐姐又不要他了。


  而對於黎貝來說,這種“幸福”來的太突然了。


  這就好比饑腸轆轆的人麵前突然出現了一桌饕餮盛宴。


  真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親弟?

  她的舌尖忍不住動了動:還真有點餓了。


  不過——


  做人還是要有底線的。


  “小子,說實話,這是從哪來的?”


  就是把他賣了,能不能換來一瓶都難說。


  雙手被解放的小黑球正抬著手臂,用他那已經很髒的衣袖擦著額頭的汗珠。


  可他擦是擦了,但額頭的汗珠還是不斷地往外冒,額前那毛躁的碎發都已經被打濕了。


  黎貝瞟了他一眼,目光卻是細致了不少。


  隻是沒等他回答,黎貝卻突然伸手,一把就捏住了小黑球的下巴,這個時候倒是不嫌棄他髒了。


  “嗯?你的臉怎麽這麽涼?還全是冷汗?”


  手指碰觸的涼意讓黎貝有種不好的預感,更何況這小子的身體還隱隱的在發抖。


  話音剛落,小黑球的身體猛地開始抽搐,強忍著痛楚的意誌瞬間崩塌,小小的身軀直接向前倒去。


  黎貝下意識的想要扶住他,可她錯估了自己的力氣,這一扶她也被那重量給帶倒在地。


  但這個時候她根本來不及顧及自己,就看小黑球痛苦的將身體卷縮在一起,嘴裏一個勁兒的喊著“疼”。


  “喂,小子,你這是怎麽了?你這可是碰瓷。”


  要不是這小子的臉色和身體反應太過真實,黎貝還真以為這小子是害怕營養液不夠交換的,所以故意又訛上她了。


  “疼,好疼,疼,疼……”


  疼?

  黎貝想到的第一種可能就是:這小子身上有傷。


  要不然他的臉上也不會紅一塊,青一塊,衣服上還有個大腳印。


  黎貝趕緊撩起小黑球的衣袖和褲腿,雖然那上麵確實有一些傷口,可那都是一些不致命的皮外傷和挫傷。


  難不成還有內傷?

  想到這,黎貝剛要掀開他的上衣檢查一下是不是五髒受損,可下一秒她的目光卻停留在了他的右腿上——


  “怎麽……”回事?

  黎貝的眼瞳驟然一縮,驚訝的神情無法掩飾,但卻被這深夜掩蓋了。


  黎貝看到的不是一條瘦弱到皮包骨的腿,也不是一條傷痕累累的腿。


  而是一條在逐漸……


  變形的腿?


  她親眼看著這條腿正在不斷的收縮,扭曲……


  就像,就像一根麻花?

  硬生生的將整條腿擰成了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弧度,而這種彎曲甚至還沒有停止的趨勢,似乎有著什麽東西在不斷的發力,還要繼續擰下去。


  要知道,那可是一條腿啊。


  除了皮肉,還有骨頭和筋。


  再這樣扭曲下去,不僅腿筋會崩斷,就是骨頭也會擰碎成渣。


  “啊……”


  小黑球突然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那聲音就如同野獸的嘶吼,回蕩在這條漆黑又孤冷的長街上,令人聞之不寒而栗。


  黎貝的肩膀猛地一哆嗦,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汗水已經被嚇的浸透了整個後背。


  而這一刻根本容不了她多想,幾乎是出於條件反射,哪怕她的一雙手臂已經被嚇的止不住的在顫抖,可她還是雙手用力朝著小黑球那條畸形的右腿上摁了下去。


  這時候她根本不知道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但這一下摁下去,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在這夜裏變的更加的淒厲,震的黎貝的心髒都跟著發抖。


  現在她很想要求救,甚至聲音已經擠在了喉嚨口下一刻就會脫口而出。


  “叫什麽叫,大晚上的不睡覺,要死找別的地方。”


  不知道從哪吼出了一聲謾罵,然後接二連三的罵聲不近的響起。


  這條街看著清冷,可周圍有一些破舊的樓房穿插在巷口裏。


  不過這些樓房經年沒有維修過的,都是灰牆土瓦,髒的連牆體的本色都看不出來。


  但能住在這裏的人,在這個廢棄的蛋殼中也算是小資的“富戶”了。


  不是說這些人沒有憐憫的心,而是在這裏需要被憐憫的人太多了。


  無論是時間還是經曆,都讓他們原本還有的那點慈悲心,早已變的冰冷起來。


  似乎他們每天早晨起來,沒見垃圾車來收幾具屍體回去都會覺得不習慣。


  黎貝牙關猛地咬緊,她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暗夜。


  它就像是一個夢魘,吞噬著她舉目無親的孤單和無助。


  這一刻,她突然有點想哭。


  “姐,姐……”


  顫抖的聲音喊了她兩聲,小黑球緊抿著嘴唇,汗水和淚水混在了一起,在他那張小髒臉上流出了兩道相對白皙的痕跡。


  黎貝知道,這小子在忍。


  大概是因為她被罵了,所以他就算疼也不喊不叫了。


  她眼角突然微微發燙,可下一秒她抬手朝著小黑球的後頸劈了下去。


  整條街巷再次安靜了。


  也許那些人會認為,這個撕心裂肺叫喊的人已經死了。


  黎貝的手背擦過自己的眼角,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這一次她的手指又堅定又熟練的點過小黑球腿上的幾處關節,雙手再次摁住他的小腿,手指緊繃的扒住他的腿部肌肉,順著他的腿筋用力拉伸,摁壓——


  夜晚的風很涼,似乎驅散了一些垃圾的腐臭味。


  可黎貝卻渾然不覺,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那條畸形的腿,汗珠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微弱的燈光偶爾在她臉上一劃而過,卻照不出一絲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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