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觀戲
一縷清風拂開了一簾白紗,紗後一名女子手持一柄綾絹扇輕柔舞動那曼妙的身段徐徐移動盈盈回轉,她細細吟唱那聲音好似天籟舒緩緊扣心弦,遠遠聽之看之好似墜入雲裏霧裏,那容貌那身段那聲音,隻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隻聽她唱道: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煙絲醉軟,
那牡丹雖好它春歸怎占的先?
閑凝眄,兀聲聲燕語明如剪,聽嚦嚦鶯聲溜的圓。
唱的是牡丹亭中的遊園片段,杜麗娘麵對著一片大好春色卻從當中見著頹唐敗破不驚顧影自憐,春色再美又如何又怎敵得過時光荏苒,我天生貌美又如何怎敵的過香閨寂寞歲月如痕,好好的美嬌娘卻也逃不過凋敗的一刻。
藍沁兒唱著唱著聲音漸漸的虛了落了,杜麗娘的心聲豈不是她的心聲,一樣的門第森嚴,一樣的絕豔脫塵,一樣香閨寂寞,大好的年輪都隻能付與四壁殘痕。
可若是當真比較杜麗娘要比藍沁兒幸運的多的多,她即使為愛香消玉損卻也為愛再世為人,她的愛終有了交付之人,柳夢梅亦是鍾情於她,二人終是締結連理恩愛白頭。
反觀藍沁兒,她的愛早有了歸宿卻是錯付他人,奚海振從一而終的人從頭到尾都不是她藍沁兒卻是與她同宿屋簷下的親生姐姐藍靈兒。
奚海振隔三差五尋借口做客藍宅,目光所到之處皆是藍靈兒的身影,她不懂為什麽明明自己與藍靈兒體貌相近,個性同為溫婉嬌媚,卻吸引不得奚海振的片刻注目,她如何不比杜麗娘來的悲慘,她一片癡心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藍沁兒芊手撐扇掩麵垂淚哀聲再起:
天嗬,春色惱人,信有之乎!常觀詩詞樂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誠不謬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宮之客?昔日韓夫人得遇於郎,張生得逢崔氏,曾有《題紅記》、《崔徽傳》二書。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約偷期,後皆得成秦晉。吾生於宦族,長在名門。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誠為虛度青春,光陰如過隙耳,可惜妾身顏色如花,豈料命如一葉乎!
藍沁兒沉浸於歎息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卻突然聽到窗外庭院之中一片騷亂,她不由一領,綾絹扇一合目光頃刻凝聚,她移動著步伐來到窗邊向下望去,嘴角溢出了一抹譏諷之色。
今早藍宅就已得了消息,綠龍營的頭領葛老爺子的二公子葛成秋昨天夜裏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摘了雙眼球,這消息順理成章的流進了藍沁兒的耳中,她本想著綠龍營的人在中午前必定來藍宅討說話,卻沒想太陽都快下山了才見著葛老爺子命人抬了眼部蒙著紗布的葛成秋上門清賬,藍沁兒自覺高看了綠龍營。
藍伯翁今早也得了這個消息,本想著借著此事來拉攏綠龍營不想葛老爺子如今親自帶著一眾手下氣勢洶洶的來向自己興師問罪,藍伯翁是何等乖覺的人,很快心中就有了四五分的明白。
頃刻間他便聚集了家中所有的男丁,他讓大兒子藍城給警察局局長電話,請他派人守在藍宅附近伺機而動,還特別叮囑不讓兩位小姐出臥室。
藍伯翁攜著眾人目露惶恐的奔向大門,命人開了大門急道:“葛老爺子,今天吹得是哪陣風居然把您給帶到藍某麵前。”
葛老爺子哪有好臉色目光如狼恨不得活活咬死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善人,如今他的兒子又被她女兒下此狠手,他早就亮起白牙要吃他的肉吸他血。
葛老爺子雙目冷峻的逼視著藍伯翁道:“藍會長,明人不說暗話,今天來我找的不是你而是你女兒藍靈兒。”
“什麽,找靈兒?”
藍伯翁目光撇過車上的葛成秋,雖然他的眼睛已用紗布蒙上但眼睛周圍扔可以見到細細的縫合的傷口,料到綠龍營如此興師動眾的來找自己定是和葛成秋的眼睛脫不了幹係,他原以為是自己頑劣的兒子做出的好事,可是沒想到他們要找的人竟然是靈兒。
藍伯翁蹙起眉頭微弓著腰道:“不知道葛老爺子找小女有什麽事?”
葛老爺子曆經江湖腥風血雨定力和城府自然不必說,可是綠龍營的其他人早就失了耐心手舉刀棍大有滅了藍宅滿門的意思。
葛三少葛成春更是首當其衝直撲藍伯翁緊揪著他的衣領鋼刀直指他的眉心雙眸狠厲的逼視藍伯翁怒斥道:“少他媽廢話,快交出藍靈兒,不然我先宰了你再殺你全家上下。”
葛老爺子見葛三少居然如此魯莽忙喝道:“成春,不得無禮給我退下。”
葛成春早就氣紅了眼哪裏還聽得進葛老爺子的話依舊威逼著藍伯翁。
藍伯翁冷笑著撇開眼直視葛老爺子道:“早聽說葛老爺子好家教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連事情都還沒搞清就開始喊打喊殺,真當現在還是綠林草莽時代沒個王法嗎?”
葛老爺子本就心中滿腔怨怒現在又平白被藍伯翁一頓羞辱更是氣鬱難解,索性放任葛成春不去理會,才要開口大兒子葛成冬卻先說道:“成春還不快住手,藍會長是你可以得罪的嗎,自古妓女戲子是一家,要不是有藍會長這樣的大背景藍姑娘怎麽敢無視禮教公然搭台唱戲。”
藍伯翁怒甩葛成春目視葛成冬唇齒間硬生生地吐出一個“你”字,再也說不下去。
葛老爺子心中大喜沒想到最是溫和大兒子談吐居然可以如此淩厲開口便道:“藍會長你不是要個清楚嗎,那我就讓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去,把成秋抬下來。”
手下的幾人很快領命將葛成秋從車上扶了下來安置在輪椅上推著他到了藍伯翁的身前。
葛老爺子見著麵目陰鬱手握重拳的葛成秋心下更是激動怒道:“看到沒有,我兒子會便成今天這樣都是拜你女兒所賜。”
藍伯翁看著眼前葛成秋,先是一陣駭然隨即不由的露出一絲讚許之色,都道綠龍營三個“太子”,葛成秋最是窩囊,可是眼下所見在遭受如此劫難之後他仍是一臉鎮定不卑不亢。
在葛成秋的心中他早將跟前的藍伯翁五馬分屍早就血洗藍宅不下百遍,在下車之前葛成秋仍是失控的,可是當真麵對敵人他反倒意誌變得堅定。
世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越是重大的場麵越是靜定自若臨危不懼,這種人擁有無比強大的內心,而這份力量足以匹敵所有的天賦。
藍伯翁一臉驚懼的說道:“葛老爺子,二公子這是怎麽了,還有你剛才說是拜我女兒所賜這又從何說起?”
葛成冬走到了葛成秋的邊上替他道明了前因後果。
藍伯翁聽罷急道:“這個怎麽說的,單憑一個名字怎麽可以就認定是靈兒兒做的,靈兒從小身體就弱怎麽可能還像你們說的飛簷走壁悄無聲息的進到二公子房中做出這種泯滅人性的事,而且她一個女兒家哪裏有這種膽量。”
葛老爺子上前冷笑道:“藍會長你也太小看你女兒了吧,她的本事可比這大多了,不然何以梅藍坊如此鼎盛卻沒有人見過她長相呢?”
藍伯翁揪住葛老的話中漏洞道:“就像葛老爺子你說的,既然都沒有人見過梅藍坊老板的樣子,你們憑什麽就認定她就是我女兒藍靈兒。”
“你要證據不是,這就是。”說完葛老爺子丟了一張契據給藍伯翁,藍伯翁攤開一瞧心下一驚,紙上是租賃契據,那地址便是梅藍坊所在地,下麵有著藍靈兒的親筆簽名,最重要的是居然有藍伯翁圖章印。
藍伯翁麵上仍是不動聲色,隨手丟回葛老爺子道:“我前段時間剛丟了印章,這個你可以去圖章梁那裏去查,我才讓他幫我重新做了一個,”說著藍伯翁就從衣兜中掏出印章示人,“怕的就是這種事情,所以我特地讓他給我重新設計了下字體,葛老比對一下吧。”說完隨手將圖章遞給葛老爺子。
葛老爺子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心下又生狐疑,這時花千鳥走出道:“藍會長,圖章興許不是掉了而是藍靈兒偷走了。”
藍波翁眉目一閃撇過花千鳥冷笑道:“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這段時間來遠近馳名的花無失啊,你說圖章是我女兒偷了你又有什麽證據。”
花千鳥絲毫不畏懼藍伯翁的眸光威視:“手段這麽狠辣,做事如此周密,如果不是藍會長的女兒,我真想不出有哪個人還這麽聰明,如果不是這章租賃的契據恐怖我們真要打碎牙齒往肚裏咽。”
藍波翁仍是一陣冷笑,新仇舊賬遲早要跟花千鳥一並算了,他隻看著葛老爺子道:“我隻問一句,葛二少爺究竟看到是誰傷了他沒有,還是你們當中有誰見到我女兒大半夜跑到葛宅了?”
綠龍營眾人聽此一問不覺都閃爍著眉宇,葛二少張了張口似要說話可也咽了下去,藍伯翁見此寒光再次一領道:“這麽說不僅你們沒見著是誰就連葛二少也都沒見到,既然這樣,你們居然就憑著一個名字一張不作數的契據就敢來我家鬧事,你們真的眼裏沒有司法了嗎?”
警察局長好似約定一般領了眾警察齊撲撲的將綠龍營的人包圍了起來,葛老爺子早就料到有這一出,今日來他就是要拚個魚死網破,警察局長來又怎麽樣就是把天兵天將請來他也非拿了藍靈兒給葛成秋報仇不可,哪怕血洗藍宅也在所不惜。
葛二少鬱結的氣焰隨時炸裂他迫使自己平靜吐出了這句話:“把藍靈兒給我叫出來,你要證據那麽我就和她當麵對質。”
聽到葛二少的話,綠龍營一眾人好似得到了鼓舞:“把藍靈兒叫出來,把藍靈兒叫出來。”
“有敢做不敢擔嗎?叫出來叫出來。”
屋中目視了這一切的藍靈兒早嚇得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她想大概就是古人說的天降橫禍吧,自己根本不認識葛成秋,更何況自己連隻螞蟻都不敢踩,這些人怎麽可以如此冤枉自己,大半夜溜進戒備森嚴葛宅還神不知鬼不覺的摘了葛成球的雙眼,這不是活殺了自己嗎,她哪有這樣的膽量。
藍沁兒嘴擒笑意退離窗前,再唱道: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她邊唱著邊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取出了藍伯翁丟失那枚印章,轉身進了浴室丟進馬桶,按下了衝按鈕,聽得嘩啦的水流心下更是一片好春色。
藍沁兒不驚自言自語道:“這本就是一筆糊塗賬,要的也正是這樣的糊塗賬。”
可不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憑實據,就連藍靈兒是否是真凶也是模棱兩可,可是唯一可能的凶手又隻是藍靈兒,這筆賬不管怎麽算,恐怕藍伯翁和葛老爺子都不會買賬,這種戲最有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