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其實,身在這蜀國皇宮中,木槿沒有一天是不想報仇的,這裏有她太多幸福的回憶,也有轉瞬間變為血淚的徹骨之痛,可是她知道她必須等待必須忍耐,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而人沒有機會便不可以成事,雖然人可以創造機會,但創造機會也是需要的條件的。
木槿一日日的隱忍著撕碎宋延君和他爪牙的衝動,便是在等這樣的條件。第一步混入宮中她已經順利做到了,而接下來的路將會更難更凶險,畢竟皇宮各色奴婢侍女上千,能得見天顏的,少之又少。
等待將時光細數成沙,一粒粒挨過心頭,熬出隱隱的疼痛。這樣的日子是曲折的,又是難熬的,但為了那一天,她知道她別無選擇,她必須得忍。
她知道這是蜀國的天神對她的考驗也是對她的試煉,於是她淡下性子,日日勞作,在那些冰冷的涼水和沾滿穢物的衣物中,默默的等待這時機。
她知道,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扶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古人尚且能做到,自己就有那麽難嗎?如果不能忍隻是自己的定力還不夠,如果覺得累覺得苦還是自己的心智不夠,如果連這些都做不到如何大仇得報,為父皇母後為滅亡的蜀國伸冤。
是的,她一定要做到,也必須要做到。宮裏環境危機四伏暗潮湧動,她這副隱忍認命的樣子不但是自己的保命符,也是自己隱藏在人海中最可怕的利刃,因為隻有不被注意才能更好的行事,也能更好的保全自己,即便這樣經常吃不飽,被人欺負她也認了。
可是有人並不甘心,茗香便是這樣,周圍的人也都是這樣,不知死活的想要攀高枝,一朝飛上枝頭做鳳凰,木槿有時候真的想給這個小姑娘兩巴掌,本本分分的做自己不好嗎?那個姓宋的親王有什麽好,茗香這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爬高踩地,落井下石,整個趙國皇宮裏的人似乎比起蜀國來更缺了點人情味。一則風氣如此茗香還小也難怪茗香會跟風,二則或許那個宋延霆真的不錯,畢竟迷戀他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木槿想著眼眸垂了下來,依舊淡淡的勸道,“茗香妹妹,既然你娘把你托付給我,我就要對你負責,衣服我可以替你洗,但是不準去。今天傍晚想踏出這道門,想也別想。”
“啊!不是吧!木槿姐,我的好姐姐不要吧!這乞巧節一年才有一次的,你看看我的手秀香囊繡的都是窟窿,你就叫我去嘛,好不好嘛?大家都去了的……”小姑娘見木槿不鬆口就咬著唇瓣撒起了嬌,那嬌憨可愛的樣子讓木槿頓時忍俊不禁,可越是這樣木槿越不能害她。
她畢竟還小,又才入宮,還不知深淺,向她這樣的小丫頭在宮裏能保住命,平平安安的才是福氣。木槿想著頓了頓,又板起麵孔嚴肅的道,“總之,我不準你去,我說不能去就不能去。”
“為什麽?我不服?”小丫頭說著撅起了嘴,眼角含淚,似是要哭出來了,“木槿姐,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去吧!大家都去了,好不好?”
“我不讓你去是為了你好,以後你就知道了,總之你記住一點我是不會害你的,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去見那個前太子嗎?你之所以這麽積極,又是秀香囊又是塗脂抹粉的不就是因為乞巧節他會去碧水橋,你想得到他的青睞嗎?我還不知道你?”木槿說著憤然的將洗衣盆中濕乎乎的雙手伸出來,往身上狠狠的擦了又擦。“長姐如母,你就得聽我的。”
“是,我就是欽慕前太子那又如何,欽慕前太子的人多了,別人行,為什麽我不行?我就要,就要……還有,你不是我長姐,你是個冒牌貨……”茗香見木槿如此強勢也火了,從前在家的時候,母親和長姐哪個不是捧著她護著她,哪個會跟她如此說話,從來都是她想幹什麽就陪她幹什麽,可現在……
茗香越想越生氣,竟哭著跑走了。
“好了,走吧,走吧,走了就別回來,別在我眼前晃,哼,狗咬呂洞賓,是啊,我這個冒牌貨真是吃飽了撐的,你的死活與我有什麽相幹。”木槿看著茗香轉身跑遠的背影,頹然的站了起來,一腳踢翻了眼前的水盆。
要照以前她的脾氣她早就大嘴巴子招呼這個不聽話的小丫頭了,但現在她沒有,因為她知道自己雖然是一心為了茗香那小丫頭,可是茗香並不把她當自己的親姐姐,這是多麽令人寒心的事,但這種事又是不可以強求的。
說實話,木槿真是被她氣個夠嗆,可轉念的,木槿又開始焦慮起來了,她擔心茗香年紀太小還不知深淺怕他被人玩弄利用,畢竟她心裏裝著的是和宋延君有過儲位之爭關係曖昧的前太子——宋延霆,真是不知死活。
依照宋延君的性格,此時此刻的他又怎麽能容得下,宋延霆母子,就算他容的下,現太後也容不下這對曾經對自己構成威脅的母子,香茗招惹誰不好偏偏想去招惹他,真是不知所謂。
要不怎麽說,人要多讀點書,這樣才能審時度勢,知曉是非。
木槿越想越覺得不安,一整晚都在想著茗香和魏夫人臨終前的囑托,最終放下手中的活計,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朝碧水橋去了。
茗香這小丫頭我上輩子真是欠她的了。木槿想著一麵擦拭著額上急出來的汗水,一麵快步走著,四周很靜,微風輕輕吹拂,風中滿滿的都是淡淡的青草的味道。
七月七這天傍晚,前太子宋延霆一身華服,車蓋喧嘩的入宮去了。這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也是當年他父皇母後相遇的時刻,而現如今他的親身母親被先皇帝所厭棄已經沒有入宮的可能了,臨行前隻有囑咐他代為祭拜月神,一為睹物思人寄托哀思,二為告訴世人陳氏家族塵封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