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過往
顧浩然深深看了陸離一眼，輕聲道：“那你覺得，聖國皇帝應當如何？為了燕王一人，犧牲數千萬的百姓？還是用整個國家的根基，去打一場幾乎沒有勝算的戰爭？” “犧牲一人救萬人，還是犧牲萬人救一人，這種理論，我聽得太多了。”
陸離譏諷道：“隻不過，如今切身感受了一番，覺得有些可笑罷了。”
“沐鯨也有他的理由，更何況，嫁到極天魔國，對於燕王而言未必是件壞事。”顧浩然遠眺前方，聲音平靜：“她雖然是吞天聖國的燕王，但你不要忘了，她也是一個女人，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如果不是出身皇室，這件事情本該更加美好一些才是。但也正是因為出身皇室，她又是沐家第一個女宗師，她才能任性到今日。”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浩然看著陸離，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陸離抬起頭，直視著自己這位便宜師兄，“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沐紅袖到底打著什麽主意！”
顧浩然淡淡道：“那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那是一條死路！”陸離幾乎吼出了這句話。
周圍許多來往的武者停住腳步，詫異地看了看他。
但見到麵無表情的顧浩然時，那些武者又都見怪不怪的離開了。
很顯然，他們都認識顧浩然。
“死路，活路，有什麽分別？”顧浩然負手而立，站到城牆邊緣，看著那片妖獸海道：“在大雪州待了這麽久，我以為你已經看慣了生死。死亡，對於武者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啊。”
“你會死，我也會死，就連我們的師父，那個強大到已經踏在了歸虛門檻上的老不死，我本以為他永遠不會死，可他最後也死了。”
“武者之死，都有其價值。燕王選擇了最有價值的死法，這就是武者的歸宿。”
“放屁！”
陸離冷聲道：“但凡能活著，誰會想死？隻要死了，那就失去了全部的價值！”
“你去問問大雪州的武者們，他們想死嗎？他們不想！”
陸離指著來來往往那些武者，他們的臉上幾乎都是麻木，冷漠，有些人甚至還有一絲迷茫。
長達數十，上百年的戰鬥，不斷在生死之間徘徊掙紮，他們或許早就悍不畏死，為了守護這座城牆，他們隨時都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
但對於一個活著的存在而言，他們戰鬥的理由，自然有‘活著’本身這一條。
“我當初問過皇帝陛下一個問題，現在我想問問你。”陸離見顧浩然一聲不吭，咬著牙道：“從始至終，你們可有一個人問過燕王的意見？哪怕一次也好，她有同意過嗎？”
顧浩然眼神微凜，沉聲道：“那你想如何？你應該知道，極天魔皇是如何強大的一位明幽宗師。或許我可以殺他，雪尊可以殺他，但是我們不能，也沒有理由出手。比起整個真武域的存亡，別說是燕王，就算是吞天聖國被極天魔國覆滅，我們這些人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對於沐鯨，沐紅袖這樣的人來說，吞天聖國的意義更加重要！他們隨時可以為了吞天聖國去赴死，犧牲他們所能犧牲的一切！”
“沐鯨不是極天魔皇的對手，那他就該讓步！這是為了一個國家的延續，必須做出的犧牲！”
顧浩然盯著陸離道，“小師弟，你還太年輕，對於這些問題，等你成了一名明幽宗師的時候，自然會想清楚。然而現在的你，太弱了。”
“如果不是沐鯨那一絲僥幸，你根本沒有資格摻和到這樣的事情裏來。就算你殺了迎親使者又如何？你和燕王能逃到哪去？就算再加上你，也無非是多一個送死的人罷了。”
這番話雖然有些難聽。
但卻是無法反駁的事實。
陸離卻沒想反駁，而是問道：“你從始至終都在說聖國皇帝的意誌，可是，你那日代師收徒，甚至送我親眼見證真武域的曆史。這一切，難道不是燕王的意誌嗎？”
顧浩然眉峰微揚，“是，但那又如何？事實證明，短短十幾天，你什麽都沒能改變。或者說，就算你煉化了那一道真氣，也隻是一個氣竅境的武者，對於局勢沒有任何影響。”
“聽師兄一句勸，算了吧，你完全可以擁有另一種人生。隻要隱忍下來，給你十年，你便有可能成為明幽宗師，那時候你再想報仇，師兄陪你去極天魔國殺那位魔皇。”
說到這裏，顧浩然的語氣已經充滿了蠱惑之意：“而且仔細想想，你與燕王也沒有那麽深的交情。她對你，一直都是利用罷了，我聽聞先前她想拉你入局，送你去武宗修煉，你不願聽從，甚至拔劍相向。現在為何又一心想要幫她？”
陸離張了張嘴，但卻沒能發出聲音。
腦海裏回想起與沐紅袖為數不多的幾次交流，不由也產生了一絲動搖。
“你看，就連你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麽。”顧浩然露出得逞般的笑容。
隻是眼底卻閃過一絲失望之意。
就在顧浩然打算結束這段對話的時候，陸離突然搖頭道：“不對。”
顧浩然微微一楞。
陸離抬起頭，固執道：“你說的不對。”
“哪裏不對？”顧浩然露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陸離沉聲道：“我和她的交情雖然沒有那麽深厚，我也很討厭她幾次三番的利用跟逼迫。但這與我想要幫她，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說完這句話，陸離腦海裏回想起在禦書房前，沐紅袖那驚鴻一現的笑容。
或許正是因為那個笑容，陸離至今覺得，外人眼裏強大的燕王，其實隻是一個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可憐女人。
想要幫助她的想法，也在那時徹底堅定下來。
“所以呢？師弟，你別告訴我……”突然，顧浩然像是想到某些可怕的事情，訥訥道：“燕王比你大了幾十歲啊！”
“……”
陸離瞪著眼睛，無語道：“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顧浩然道：“那不然還有什麽原因？我承認，燕王確實是世間絕頂的美人兒，但是……她……”
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顯然知道某些內情，陸離反倒不急著說出自己的想法，試探道：“她怎麽了？”
顧浩然吞了吞口水，好像做賊心虛般搖頭道：“沒什麽，總之你記住，就算你喜歡那個夜宗小聖女，喜歡沐凝秋，甚至喜歡極天魔國那個神神叨叨的公主，師兄都可以替你撐腰。但隻有燕王，隻有她不行……”
“哦，我知道了，你跟燕王有些不可告人的過去？”陸離哼哼兩聲，“賊喊捉賊啊。”
“你可別亂說啊！”
顧浩然連連擺手，見陸離一臉不信，猶豫再三後低聲道：“告訴你也行，但你要爛在肚子裏。我可不想被那瘋婆娘追殺。”
陸離拍著胸脯道：“師兄放心，師弟我嘴巴嚴的很。”
顧浩然懷疑的看了他一眼，明顯不相信，卻還是解釋道：“師兄也是怕你誤入歧途……咳，你可知道，你得到的那本桃花劍鍛法，是燕王與我換來的？”
“換來的？那你怎麽沒直接換全本的桃花劍？燕王給的籌碼不夠高？”陸離一聽，便有些埋怨起來。
“全本的桃花劍，隻有你二師兄才有資格傳給外人。不過現在你已經拜入師門，之後我再給你就是了。”
顧浩然無奈道：“言歸正傳，當年師兄我為了修煉衍法，所以會跟一些強大武者做交易。隻要他們出得起讓我心動的價碼，就能從我手裏換走他們想要的東西。若是我手裏沒有，自會去替他們取來。”
“那一年，燕王修煉‘青天雷火’，為此收集天下鍛法，便找到了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