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老街,婦人
帝都這座上古魔城所化的城池究竟有多大? 哪怕是在這一池深水裏生活了百餘年的隱世蛟龍都未必能答得上來。
說出來不過就是劃分了東西南北,區域不多,但仔細掰碎了去算,大小街巷成千上萬。說它大,其實並沒有一州之地那般廣袤,可要說它小,這座建立了上千年的巨城之中藏龍臥虎,哪怕在長街巷弄深處的驚鴻一瞥,說不定都能碰到藏匿多年的高人。
可要說最令人記憶深刻的,卻隻是一條老街。
這條老街沒有名字,仿佛早在帝都建立前就已經存在,每一位登上吞天聖國最高位置的陛下,從未對這條長街有過任何動作。久而久之的,這裏漸漸有了居民住戶,卻都是些脾氣古怪的怪人。
所以除了老街這個頗有些傳承味道的名字之外,這裏還被稱為奇人街。
奇,自然是千奇百怪的奇。
平日裏不管是多麽囂張的紈絝,又或是身份多麽崇高的大人物,來到這條老街都會收斂起一身鋒芒,深知其中內情的,更是忌諱莫深,不肯輕易踏足其中。
更叫人稱奇的是,老街裏的住戶雖是千奇百怪,脾氣不好相與,卻都是極愛看熱鬧的性子。不知在多久以前,有兩個年輕人機緣巧合之下曾在老街裏大打出手,放聲要決一死戰,引得住在老街裏的怪人們紛紛圍觀,難得的一致起來。
在那之後,就時常有人去老街交手,或是切磋比試,又或是分生死的死鬥,長此以往,老街住戶也被打得煩了,趕了幾次人以後,便想出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想要在老街打架?可以,給錢盤下整條街,哪怕你們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他們也絕不管閑事。
這條規矩嚇退了許多散修,反倒吸引了那些口袋裏不缺錢的世家與武宗子弟。
包街決鬥花銷不菲,漸漸成了某些家族之間解決問題的小手段,算是某種不成文的默契。
而在今日,沈家盤下了整條老街,並邀眾人前往觀戰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人都知道了沈家那位小狂人向燕王府遞了戰書,想要打死在鎮國金這等驚人功勞背後的主謀。
這場好戲頓時引得眾多世家聞風而動,不管有沒有受到邀請,都早早派了人等在老街之外。
不過他們並沒有邁進這條長街,頗為規矩的站在外麵,等待今日的兩名主角到來。
就在這時,長街深處突然出現了一個婀娜身姿,卻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打扮得極為樸素,像極了茶館酒家的老板娘。
但當她搖晃著腰肢款款走來時,長街外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就連幾個壓低了嗓音的都閉口不言。
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古怪。
婦人緩步走到近前,笑吟吟的打量了一圈,“怎麽,都是啞巴?”
在場眾人誰也沒敢開口。
要是有明眼人見到這一幕,便能發現那群如同鵪鶉般畏畏縮縮的家夥,大部分都來自顯赫家族,其中幾位更是朝中官員,哪個的身份跟背景都足以令人側目。
但在這名婦人麵前,竟真像是啞巴一般,話都不敢說一句。
“瞧你們這幫窩囊的東西。”婦人笑意更濃,隨即問道:“那有沒有個能說得上話的?”
一幫人麵麵相覷,那幾位身有官職的更是悄悄往人群裏縮了縮,生怕被婦人的目光給掃到。
最後還是個身穿寬大長袍,文人打扮的中年人站了出來,滿臉無奈地向那婦人見禮:“寒山書院荀光遠,見過鹿夫人。”
婦人眸光微閃,語氣‘溫柔’道:“叫我什麽?”
來自聖國八大書院之一的寒山文士立刻冷汗直流,再拜道:“荀光遠,見過鹿姨。”
“乖。”
婦人矜持一笑,看了看荀光遠道:“盧山主近來可好?”
名叫荀光遠的中年人苦笑道:“盧先生早在五十年前便已卸任山主一職,去尋破境機緣了。”
說到這,荀光遠猶豫了一下,解釋道:“如今擔任山主的是梅先生。”
婦人微微一楞,緊跟著歎息道:“當年說要讓魔門弟子開智的年輕人,如今竟已是山主了。他被翰墨書院趕出門,流落街頭的時候仿佛還是昨天……”
“歲月不饒人呐。”
聽著婦人低聲的感歎,荀光遠汗流浹背,卻是一聲不吭。
他不敢在此時插嘴,畢竟無論是盧先生還是梅先生,又或是眼前這位風韻猶存的鹿夫人,都是他開罪不起的真正大人物。
更何況,按照年歲來說,別提是他,就算是如今寒山書院的山主梅先生親自前來,見了這位鹿夫人也要稱一聲鹿姨。
“罷了,不與你多說廢話,老頭子有話在先,你們觀戰可以,各自的小心思都給我收起來。等沈家那個小不點來打完架,就趕快滾回家,否則惹到了不該惹的人,老頭子不會管你們的小命。”
婦人說到這,恢複了笑吟吟的表情,“而且最近這天下可不太平,老街裏有幾個人的身份敏感,他們如今立場未定,萬一被你們惹得心煩站到了別處,你們覺得沐鯨會找誰的麻煩?”
“晚輩等僅是來觀戰,還請鹿姨放寬心。”
荀光遠立刻表明態度。
剩餘人等在聽到了沐鯨二字的時候,也都垂下眼簾,無論有沒有小心思,都在這一刻收斂了起來。
因為這二字代表的,就是吞天聖國最高的位置。
而婦人那三言兩語的交代之中,未必沒在暗示那場很可能要到來的戰爭。
老街居民魚龍混雜,並不乏一些可以左右這場戰事的角色。隻不過他們如今大隱在此,雖未來擺明態度,但是隻要不站到極天魔國那一邊,就已經算是盡善盡美了。
倘若真有人畫蛇添足,逼得其中幾位挪了地方,誰知道暴怒的陛下會做出什麽事來?
“都警醒著點吧,小家夥們。”婦人眯眼一笑,搖晃著細細的腰肢轉身離去。
這一刻,在場之人就如同被人縫住了嘴巴,連原本那一點竊竊私語都不敢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