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誰人情重
久違的空氣，當飛機降落於機場的那一瞬，她才真正感覺到那種久別的溫馨。
她的故鄉，生長了十五年，離開了十年，一切竟是變化得如此巨大，剛剛歸國的時候她也曾回來過一次，但是對家的感覺還是越來越依戀。
“很激動？”握住她溫暖的手，掌心的柔軟總會令他感到踏實，看著她紅暈的臉，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激動，”同樣輕聲地回應，靠在他的肩膀上，風衣上等的質感讓她感到分外的舒適，“以前在美國的時候，做夢都是自己坐在回家的飛機上。”
剛到美國的時候，一個人總是難以入睡，害怕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後來直到有了某個人的陪伴，那種揪心的思念才漸漸地不再纏繞於心。
“我挺佩服你的，那麽小就一個人在國外，”佩服那時的她能融入全然陌生的環境，輕撫手中嬌嫩的柔荑，語氣溫柔，“一個人，受了委屈怎麽辦。”
漫萱的表情微僵，挽著林逸胳膊的手微微收緊。
受了委屈怎麽辦？
那個陌生的國度，遇到的所有欺騙、憤怒和不甘，隻除了難過和哭泣，誰能來幫助她？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
“怎麽了？”感覺到她的失神，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緊，林逸探尋地看著她微怔的臉。
“沒什麽，可能坐飛機太累了。”回過神來，微笑著要他放心，掩去腦海中那抹不安的情緒。
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再被噩夢驚醒。
高大的身影俯下身來，深邃的眼神流連於她略顯疲憊的臉，眉心微皺，沒有錯過每一分蒼白。
“才一個小時的飛機，怎麽就累了，”輕撫她的臉，輕柔笑問，“可不像你的風格，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
“沒關係，”他的關懷看在眼裏是那麽的動人，溫柔得讓她無法抵禦，“不過敢問林總，小女子屬於什麽風格呢？”平視他的眼睛，她有些好笑也有些好奇，好奇他林總監又要爆出什麽精辟之辭。
“齊漫萱，小豬風格，想吃就吃，想笑就笑。”他帥氣的臉在她麵前迅速放大，調侃的姿態完全不似人前那個嚴肅刻板的他，“豈止這些，還有洋蔥頭風格，大灰狼風格，嘻哈猴風格……”
“那這個算什麽？”伸出雙臂挽住他的脖頸，懲罰般在他的俊顏重重地印上一吻，感覺到毫無防備的人片刻的愣怔。
雙頰瞬間微紅，卻在得逞後嬌俏地一笑，“看，我不但彪悍還肆無忌憚，你怕不怕？”
——
‘你怕不怕？’
很久之後，當屬於她的快樂都已離他遠去，他仍然會記得，那年的機場，她摟著他，巧笑嫣然，在他的心上烙下的輕吻。
齊漫萱，我不怕，自從握住你的手，我唯一害怕的事情，
是失去你——
幾天下來忙碌的行程，跟他一起勘察工程地，參與各項討論，馬不停蹄地奔波於各種工作場合。
以前從來不知道，他的工作是如此的繁瑣和辛勞，人前風光無限的林副總，原來背後蘊藏了這麽多的艱辛。
林逸看著倚在他肩膀熟睡的漫萱，伸手挽起她垂落的發絲，一向不習慣與人親近的他近來出人意料地喜歡起這些親昵的小動作。
微妙的體貼將她從夢境中緩緩帶出。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抱歉地看著睡眼朦朧的她，這些天跟著他東奔西跑，弱小的她卻毫無怨言，他難免有些自責。
帶她來出差並非必要，但是他卻越來越無法習慣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習慣了寂寞的人已經開始貪婪她帶來的快樂。
“都忙完了嗎？”整理稍亂的鬢微，貼心地將手中的礦泉水遞給他，重新挽起他的胳膊，靠近汲取著屬於他的獨有的氣息。
“除了明天的簽約儀式，接下來的時間完全是我們自己的，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奉陪。”兩指輕擰了下她的鼻尖，寵愛地看著她。
“親愛的，我想回學校看看。”扭頭看到車窗外穿著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地放學，齊漫萱忽然想念起她的母校，懷念起當初上學的時光。
“沒問題，什麽學校？”發動車子，親愛的女友發話，他一定奉陪到底。
“三中。”
由於專心地注視的車窗外的風景，齊漫萱沒有察覺到身邊握住方向盤的人身形驀地頓住。
——
再次踏進的校園，心裏百感交集。
拉著林逸的手一直向前走卻感到他輕輕地拉住了自己。
“漫萱，”有些遲疑，卻還是說出了口，“我就不陪你了，你慢慢看，我在這裏等你。”
齊漫萱微怔，如果沒有眼花，她分明看到了林逸眼中的為難和不自然。
她的眸光太清澈，讓他忽然感到無法麵對，別開目光，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一些，“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好嗎？”
“那我們回去休息吧，我不看也沒關係的，反正已經來過了。”漫萱輕撫著林逸的掌，他的手掌是冰涼的，讓她一陣心慌自責，這幾天下來，他的確是累了。
“沒關係，你去吧，我在車裏就好。”拍拍她的額頭，安慰著，眼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壓抑。
“好，那你在車裏等我就好，我不會呆很久的。”還是有些擔心，這樣的他讓她怎麽能放心。
望著她的背影，回想到剛才她歉疚的眼神，林逸心中的某個角落忽然坍塌。
那些被他深鎖於記憶深處的畫麵，全部倒映在腦海中，突如其來得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那些前塵往事的痕跡，那些他和姚露最美好的光陰，那些所有他想忘卻無法忘記的記憶，在這一刻全部無以遁形。
……
“看，就是那個女生。”幾個女生對姚露指指點點，讓原本柔弱的她就快要忍不住落下淚來。
“原來是個林黛玉，真不知道班長怎麽會有這樣的妹妹，還寶貝得跟什麽似的。”嘲諷聲傳來，姚露的頭垂得更低了。
她很早就知道，她是他的累贅，他的負擔，她的多愁善感，她的軟弱無能都讓她自慚形穢。
“走！”一雙有力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俊逸的身影背脊挺直，拉著她不顧那些女生吃驚失落的目光，旁若無人地走開。
隻有她知道，此時不說話的他是真的生氣了。
“哥，”姚露小聲地，不敢抬頭看他，一路的沉默讓她的心越來越驚慌，已經到了家門口，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那雙溫暖的大掌用力地甩開她，力道之重讓她差點摔倒。
腰被迅速地攬住，她深呼一口氣，卻看到了他銳利的眸子盯著她。
“姚露，你沒有嘴巴嗎？不會講話嗎？為什麽不反擊！”平日斯文儒雅的林逸徹底爆發，這個傻丫頭，她難道沒有感覺到那些人是故意給她難堪嗎？
她的難堪，同樣也是他的難堪。
“對不起……”哽咽著，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是那些女生說得都是對的啊，讓她怎麽反擊？
她的眼淚讓他的心瞬間緊窒。
輕輕地把她擁在懷裏，用最溫柔的聲音告訴她，
“露露，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
眼眶有些酸澀，林逸抬眼望去。
一年六班
他的露露，曾經就坐在這個教室裏，耐心地等待著畢業班的他趕來接她回家。
教室的擺設已經和從前完全不同，而他的心卻依然痛不堪言。
來到第六排的課桌坐定，姚露因為自小個頭就高挑，所以總是坐在中後排。
輕撫著課桌，猶如看到了當初她寫在紙上的一筆一劃。
‘林逸和姚露，永遠在一起。’
——
夕陽降落，夜幕降臨，漫萱一個人站在車邊等待著林逸，夜晚的風有些涼意，她打了一個寒顫卻依然不願意上車。
他說好會在這裏等她的，可是她卻找不到他了。
這是哥哥和她的母校，即使她隻讀了一年便出國，然而她對這裏還是有著深厚的感情。
她匆忙地去了哥哥曾經的教室，無意中看到了塵封了多年的一個獎狀。
熨燙的楷體金字分外耀眼：市優秀學生——齊漫傑。
眼淚就這樣毫無意識地滑落。
她的哥哥，她曾經前途無量的哥哥，為了她放棄了錦繡前程的哥哥。
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份被壓在雜物最底層的證書，她要帶回去，將這份屬於哥哥的榮耀珍藏一生，哪怕每次看到的隻能是累累傷痕。
隻是，當她擔心獨自等待的他而心急火燎地趕出來時，他卻不見了。
也好，她並不想他看到她微紅的眼眶，隻是，他究竟去哪裏了？為什麽連隻字片語都沒有留下？
夜幕越來越深，齊漫萱孤獨的身影越來越單薄，卻依然執著地等待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