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酉:同仁咯血
“因為鴻雁樓那裏眼線太多，不好辦事。我們若是駕著馬車離開，那麽跟蹤我們的不隻一堆兩堆。到時很難應付。”華簪幾乎是脫口而出。
“現在怕跟蹤，那一開始幹嘛還要那麽高調？”騰飛是真的想不通。演那麽大一出戲，幾乎用完了自己的所有演技。
“一開始的高調就是為了引來眼線。現在要避開，也是因為在別人監視下生活很多事情就沒法辦。”首先要有關注度和話題，才會有發言權。
“那我們去城西是為什麽？”琉璃又問。
“去找個地方落腳。”華簪笑道。
騰飛聽到她的笑聲，也有些放鬆，“那幹嘛要我去廚房偷了豬心豬肺再過來啊？”
“因為我們要去救一個人啊，”華簪閉上了眼睛，道，“偷是因為這樣省錢啊！”
騰飛訥訥的道，“我們也不至於這麽窮吧？”
琉璃和華簪就齊齊的道，“那是因為你摳啊！”
然後大家又笑鬧了一陣，就閉目休息了。折騰了半天，確實很累了。
車子在一塊落滿灰塵的牌匾下停穩。若不是隱隱約約看到“同仁堂”三個字，估計還以為自己走丟了呢。
“小姐，”騰飛對著車裏麵叫了一聲，“同仁堂到了。”
華簪又將身上的東西掃了一遍，才扶著琉璃下車來。
“你在外麵等我們，”琉璃看著騰飛，又吩咐道，“看好東西。不許亂走。”
騰飛點頭，然後華簪又扶著琉璃進去。她的麵紗還是戴著。
那是一家門可羅雀的醫館，右手邊是一排排高大藥櫃，左邊是一排排半高的長凳子，可是這些東西越多，又停滿灰塵，所以更顯它的落敗。蛛絲網雖說沒有，不過也快了。華簪叫了好多聲，都沒人應。
隻好講故事一樣自說自話道，“我們家小姐想到你這兒抓副藥，但我們沒有錢，所以可以為你們開個藥方作為報答。”
還是沒有人應。而琉璃處於警戒狀態，但還是問道，“華簪，裏麵會不會沒有人？”
華簪用鼻子仔細的聞了一下，“你試試。”
琉璃認真聞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華簪的眼睛，“毛堇？”
華簪點點頭，毛堇是蟹愛吃的食物，人若誤吃了它，會中毒抽搐而死。他們這是準備共赴黃泉的意思。隻不過是個醫者，便不學那上吊跳湖的慘烈方式，隻用藥即可。不過話說回來，直接來點眾人熟知的鶴頂紅砒霜什麽的，恐怕更快吧？
“要說這藥方也沒什麽用處，不過是能治個咳血、嗽血、”華簪的聲音不大不小，但也終於聽到了那充滿中藥味的後院裏傳來了一些聲音，但她沒有停下，還在刺激著裏麵的人，“咯血、唾血。要說起來，這咳血出於肺，嗽血出於脾，咯血出於心，唾血出於腎。”
琉璃還是覺得古怪，她的手不自覺地將華簪護在身後，所以當裏麵踉踉蹌蹌出來了個老婆婆，跪在地上的時候，饒是琉璃，也嚇傻了。
華簪自在自如的上前將老婆婆扶起，“婆婆可萬勿如此，我們也是路過寶地，進來借點藥用。”老婆婆幾乎將整個人都壓在華簪身上，琉璃想去幫忙，卻被華簪止住。“小姐，你且暫候片刻，華簪馬上就出來。”
華簪跟著老婆婆進去，然後又走到靠東麵的一個房間，裏麵烏煙瘴氣，點著蠟燭也看不清哪兒跟哪兒。琉璃還是不放心，就飛身上了屋頂，掀了瓦看著華簪。
華簪一路問了老婆婆一些問題，又去床邊看老醫生。
老醫生呼吸有些弱，老婆婆斷斷續續的在說話，“其實老頭子的醫術也是這京城無二的，大家都說除了禦醫，就相信他了。”她抹了一把眼淚，又道，“但就在半年前，他好好的就咯血了。然後他就給自己開了藥，吃了好久都不得好，慢慢的同仁堂也就落敗了。再加上我們沒有孩子，所以就隻有這條路了。”
華簪給他搭了脈，又翻了眼皮，看了，然後問他一些問題。
“老頭子都已經一個月沒說話了，吃也吃不下，就這樣消瘦了。”老婆婆又絮絮叨叨道。
“那，是就閉上眼睛，不是就睜開。”華簪想了想道，“你給自己下診斷為火鬱？”
老醫生的眼睛閉上了。
“所以你用過桔梗白前了？”華簪又問。
眼睛還是閉著的。
老婆婆老眼昏花，差點就哭出來了，因為剛才就眼睛會動，現在眼睛都不動了。
“我卻認為是虛勞，你同意嗎？”老醫生倏地睜開了眼睛，盯著華簪，然後嘴裏咿咿呀呀的發了幾個音。
華簪溫和的笑了，“你不同意也沒辦法。我認為你是出於心的咯血，而不是其他。我要用的藥是沉香、半夏。你思考一下是否可行？”
一片安靜。老婆婆也不哭了。
華簪拿下身上的水袋，拿手帕潤濕了輕輕的擦拭他的嘴唇。等過了一會兒，又拿調羹喂水給他喝。
對於老婆婆來說，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因為作為醫生的妻子她知道半夏有毒，但她知道的老頭子肯定也知道。況且人有用曼陀羅做麻醉藥的，或許半夏用的好也是救命的吧。
也是過了很久，但是華簪始終沒有不耐煩。
老醫生張了張嘴，試了好幾次，才道，“用…吧！”
華簪便對老婆婆道，“煩勞婆婆幫我把我家小姐安頓一下，我這就去取藥。”
老婆婆一聽老醫生有救，就欣喜的出去了。華簪看了一眼地上的腳印，就知道剛才琉璃上過屋頂。畢竟滿是灰塵的地方是不會有青苔的。
琉璃被帶下去之後，華簪和騰飛就將馬帶進了側門，放到馬廄裏之後，騰飛就去廚房灶台上生火去了。華簪去大廳了抓了半夏和沉香，又稱了分量，才去廚房裏和騰飛會合。騰飛將半夏碾成粉末，交給了華簪。華簪又把豬心包了沉香和半夏末，放進灶台裏煨。鍋裏麵燒了水。
做完之後，又叫騰飛去把婆婆換出來照顧老醫生。
你看，各人老公各人管，留下一個單身漢。
裏裏外外又折騰了幾個時辰。等他們關上大門來在老醫生房裏聊天的時候，月亮也已經出來了。
婆婆是個很健談的人。說起年輕時侯生孩子血崩，就棄了兒子。自那以後老醫生才開始學醫，老兩口也再沒提起要孩子的事。有時候來了，老醫生也會悄無聲息的下藥打掉。後來咯血，就說是報應來了。也都不過半百的年紀，看著卻十分蒼老。
老醫生吃了豬心就睡著了。華簪說隻要這一覺睡的好了醒過來，再多加調理就沒大礙了。所以大家都在等。
琉璃卻有些煞風景，“那你為什麽開著大門煮毛堇啊？”
婆婆聽到這問題也是肝腸寸斷，“隻盼望有誰好奇進門來替我倆收屍啊！沒成想遇到你們，”她突然就跪了下去，她在床邊，琉璃他們三坐在桌子這邊，拉都沒來得及拉，就看著她對著他們三跪下去了。婆婆嘴裏還說著感恩感謝老天爺什麽的。
華簪連忙起身去扶她，“婆婆你這樣不是折我們的壽嗎！你快起來！別這樣！”
婆婆還是跪著說謝謝觀世音菩薩。
華簪就嚇唬她道，“你再不起來我可就不管你家老爺子死活了啊！”
婆婆果然很快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