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歐陽釗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拂上妻子的臉,輕觸的瞬間才發現小臉有點涼,他忙關了空調,替她把蓋得嚴實的薄被往下拉了點,免得一會房間內的溫度上來,她會熱得睡不踏實。
「我們離婚吧。」
歐陽釗沒有動作,麻木了一般,眼睛發直,耳朵里嗡嗡作響。
「釗,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若無其事的回到以前。」
「記得當時在康佳公司我問過你,那一次的決定早已讓我心灰意冷。」
「愛,有那麼重要麼?」
「可是,你說不重要。為什麼零他要為我」莫小資睜開眸,蓄著的淚突地湧出下眼線。
歐陽釗拚命的解釋:「小資,為什麼你到現在都不懂,那都是誤會。我除了你根本沒有過別人!」
「釗,你還是不明白。」莫小資將身子蜷縮成一團,靠在牆壁,雙肩微微發顫:「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麼,零都不會再回來了。」
「與其說楊雪倩是兇手,倒不如說他是被我殺死的。」
「一次又一次,我不肯放棄你。」
「一次又一次,他總是這樣陪著我,懦弱又不肯付出行動的我。」
「結果,他連死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居然是捐贈骨髓給天天。」
「很多事,在我沒有看到的時候已經發生了。」
「這兩天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再重新來一次,會不會事情就變得不一樣。」
「可是。」玉手攥緊,莫小資咬下紅唇:「還是一樣,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我沒有辦法給零想要的東西。」
「人為什麼要有感情,為什麼要衝動,為什麼隨隨便便替誰誰做什麼!」
「釗,我不要他為我死,我不要他為我死!」
「好狡猾,你們都好狡猾。」
愛情,原來是勇敢者的遊戲,我們衝鋒陷陣的同時,勢必要付出代價,可是一旦這份愛里有了隔膜,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小資……」歐陽釗靠不近那無形的牆,原來這個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由他親手劃開的。他毀掉的僅僅是信任么?
不,他毀掉的是所有她愛著他的可能。
就算他後悔的快要死掉又怎麼樣,她早就不再是八年前那個眼裡只有他的少女。
現在的她,根本不需要他。
心房好像被一個大鐘,非常緩慢,非常沉重,一下一下的敲打著,一股痛楚,很細微,很清晰,慢慢的順著全身的血脈,蜿蜒四周,原來痛到連氣都透不過來的感覺,就是這樣。
手臂卻如鐵鉗一般,緊緊卡住莫小資的腰肢,歐陽釗將臉埋進長發里,壓低了聲音,吐出的字就像是從身上割下的肉,鮮血淋漓。
「好,我們離婚。」
除了這一條,他別無選擇。
他知道如果現在不放手,只能將她推的越來越遠。
他明白她的恐懼不安,知道她的懺悔內疚。
她如此,他何嘗不是?
死的那個人是他的弟弟,是他從出生就註定要虧欠一生的歐陽徹。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放任她不管,撈起手邊的皮蛋瘦肉粥,歐陽釗嘶啞著嗓音說:「那你現在能吃飯了嗎?」
「不管是離婚,恨我,還是心裡放著Zero.我統統都可以答應,所以乖,吃飯吧。」
「一會媽和塵塵他們會過來,看到這樣的你肯定會難過,你忍心嗎?」就算不在乎他的心情,也應該會顧忌家人們吧,只要她能健健康康,不管怎麼樣都可以。
果然,莫小資抬頭看了一眼,沉默的接過碗來,大口大口的外嘴裡塞東西,油條、小菜、香腸……知恩的筷子在盤裡的食物消失前,沒有停下的跡象。
她張開嘴,面無表情的吐下所有的東西。
口裡嘗到了血腥味,深呼吸,她用手背抹去唇上的血跡,然後咀嚼的牙齒慢慢僵住。
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碗沿上,發出叮咚的響聲。
歐陽釗看著她,猛的將莫小資擁進懷裡,抱的她連手臂都感覺到了疼。
莫小資知道,吵架后兩個人都在等,等一個自然和好的時機……但是,原來再也不等不到了。
她邁步過去心頭的坎兒,她失去了一切愛人的能力,她所有的熱情早已隨著零的離開集結成冰。
讓過去過去,讓未來來到,談何容易?
她又不是神,懂得想念是什麼味道。
猜不出是什麼時辰,和歐陽釗談話后,莫小資彷彿一直在睡,卻清醒的很。
她知道許多人都在病房外守著,也知道母親進來過幾次,嘴裡嘮叨著什麼,無非是說她如何倔強,如何讓人操心。
可是現在她,真的只想靜靜。
「不許睡!」青秋執意將她搖醒。這段時間,女兒的情況令人崩潰,醫生說她的精神沒有問題,只是靠逃避現實命令自己堅強。
但是,她能逃避多久?已經死去的人,永遠活不過來。
原來是那個人的孩子替小資挨了子彈。
青秋也很心疼,可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的婚姻和性命都這樣毀了啊。
「你現在這樣有什麼用!死的人已經夠悲哀了,難道也要讓活著的人繼續跟著受罪嗎?」
「生活不是寫小說,你痛苦了全天下都要陪著嗎?」
「你有沒有算過女婿在醫院陪你多久了,整整七天。」
「他一周都沒有回國一趟公司,處理工作在這兒,吃飯在這兒,睡覺在這兒。」
「行,你們有能耐耗!」
「可是塵塵呢,怎麼辦?」
「他還小,拚命懂事的不想成為你們兩個大人的負擔。」
「就連跑過來看你,都是扒著門框,生怕你會受到刺激」
「小資,痛苦的不只是你一個人!」
「你起來,你給我起來!」從來不高聲說話的青秋控制不住的嘶吼起來,一把將棉被掀開。
莫小資卻只是抱著雙臂,兩腿緊緊的靠在一起。
不要,不要逼她……
母親說的,她何嘗會不知道。
可是,要讓她怎麼辦?
有誰知道那種心情,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的躺下,想要抓住,卻發現留下的什麼都沒有。
甚至,連他的記憶都抹去的絲毫不剩。
這麼卑劣的她還有什麼資格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