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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結發同心

  馮兮和坐在營帳內,待號角聲鳴罷,軍營外的歌聲似乎愈發響亮。


  那是極為哀怨的歌聲,聽了之後,讓人寒毛直豎,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馮兮和的眸光微凝,須臾,她掀開帳簾,走到外麵,仔細聆聽了一會,隨意地拉了一個路過的士卒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們唱的是什麽?”


  “敵軍的一曲巫歌罷了,聖女不必在意。”士卒答道,可是,他看著馮兮和的眼神帶著幾分回避。


  馮兮和的眉心微蹙,複又問道:“裕王爺現在在哪?”


  士卒想了想,回道:“今日一早,日月中所潛藏著的敵軍陸陸續續地出動,突然間對盟軍派去日月山的士兵發動進攻,王爺現在帶著援兵趕過去。”


  “聖女,你還是不要太過擔心,盡管安心地留在這裏便好。”


  說著,他別過視線,不看馮兮和,似乎是在克製著什麽。


  馮兮和見狀,心中疑惑道,敵軍在日月山中設了埋伏,顧時引一早就知道,不可能沒有做任何的防範措施。


  她想起來,顧時引在淩晨時分,就匆忙地出去,若真的隻是埋伏,他何需那麽著急。


  馮兮和再觀察了一下這名士卒的神色,心中已經隱約猜到是怎麽回事。


  她沒有再多問,默然轉了身。


  阿綾疾步跑過來,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


  她懂巫語,剛跑出去,將巫歌聽清楚,能夠明白巫歌所唱的內容。


  馮兮和抬眸,平靜地問道:“族長在哪裏?”


  “族長他……”阿綾咬著唇瓣,猶疑地說道:“族長他們去找裕王爺了,想跟裕王爺一同對抗仇敵。”


  馮兮和看著阿綾閃爍不定的目光,思忖片刻,即是說道:“族長去找裕王爺是遇到麻煩了是不是?”


  “這個麻煩還是因我而起,若是嚴重一些,足以讓盟軍前陣子的努力功虧一簣對不對?”


  阿綾的麵色一白,低下了頭,默認了她的話。


  從昨天夜裏開始,在日月山腹地就不斷地有帶著草環,穿著樹皮,麵上塗了油彩的巫人從四處躥出。


  一開始,盟軍士兵還是把他們當成是敵軍的人,可是,巫人們一出現,就接二連三地唱起巫歌來。


  巫歌所唱的內容,大致說的就是當今寧國的裕王爺顧時引被宇文晉所出的妖女迷惑了心智,將妖女娶入府中。


  後來宇文晉的身份敗露,從寧國逃走,顧時引非但沒有交出妖女,反而瞞著眾人,把妖女送到日照族。


  日照族族長早已被宇文晉控製,害死聖女,讓妖女冒充了聖女,幫著宇文晉為禍日照。


  起初,盟軍士兵們還沒有把巫歌放在心上,對於那些巫人見一個殺一個,可是,巫人們也不抵抗,即便是血流成河,他們也照樣唱著巫歌。


  被殺了一個後,後麵又會走出一個來,歌聲亦是愈為嘹亮。


  到後麵,盟軍士兵實在受不了了,慢慢的,竟然也覺得巫歌所唱的並非有假,他們對顧時引和族長的所作所為感到十分的憤怒。


  且那歌聲淒厲,似是能讓杜鵑啼血,猿猴哀鳴,士兵們被擾亂了心神,無法專心禦敵。


  埋伏在周遭的敵軍優勢兵力便伺機出動,給予日月山中的盟軍士兵沉重的一擊,連那隊即將前往宇文晉宮殿的精兵也慘遭埋伏。


  顧時引一早就得知了這個情況,他正帶著數萬人馬往日月山腹地趕去,並在走之前,命令軍營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對馮兮和提起此事。


  現在,尚駐紮在山腳的盟軍士兵得知慘況,心中的怒火被燃起,而沒有顧時引的指令,他們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在跟隨他前往日月山的途中,勒住韁繩,一致要求讓顧時引交出妖女,以慰勞死去的將士亡魂,平息眾怨。


  刺骨的寒風從日月山吹過來,刮的馮兮和臉頰生疼。


  她的眼睫輕顫,在原地站了一會,旋即,直接往顧時引的營帳走去,當著眾人的麵,掀開帳簾,明目張膽地步入裏麵。


  馮兮和從鋪著一大張羊皮的桌案上拿起一把長劍,握住白玉鑲金的劍柄,迅疾地拔出閃爍著寒光的劍來。


  顧時引今日出去之前,並沒有把這把長劍帶上。


  阿綾和其他人焦急地跟過來,生怕她想不開,會拔劍自刎,都在不安地提防著。


  而馮兮和將劍拔出以後,隻是用自己寬大的衣袖輕輕地拂拭著長劍,從劍尖擦到劍柄。


  一雙眼眸沉靜似幽潭,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須臾,馮兮和把劍放回劍鞘。


  她提著劍走出去,牽過一匹驄馬,即是夾緊了馬腹,策馬往軍營外趕去。


  阿綾慌忙大喊:“聖女,你要去哪裏?”


  馮兮和沒有回答,目光卻非常堅定,早在回到顧時引身邊的時候,她就料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一路上,塵土飛揚,夾雜著邊關的風霜。


  馮兮和快馬加鞭,終於在日月山西側的豁口處,遠遠地瞥見顧時引,族長以及數萬大軍的身影。


  大軍的隊伍裏,有不少士兵是剛被營救下來的,身上還負著傷,眼眸中的憤色遠勝其餘人。


  他們顯然是起了爭執,要不然,不會在此地僵滯這麽久。


  “裕王爺,末將求你下令,把那個妖女抓起來,就地正法,不能再繼續讓她禍害我軍將士!”一名將士再三懇求。


  他的左臉上有一道狹長的疤痕,傷口處在淌著鮮血,身上沾滿了泥濘和瘀血,應該正是經曆過被敵方擊垮心理防線,遭遇埋伏,親眼見到慘狀發生的人。


  顧時引仍舊保持之前的態度,讓他們現在這個時候,先回到隊伍中去。


  將士們依舊是不甘心,想要再勸。


  這時,一道嬌麗的身影映入他們的眼中,他們的怨氣和憤恨一下子高漲起來。


  顧時引的眉宇間帶了一絲慍色,眸光隨著她而轉動,似是在責怪她擅自前來。


  隻見馮兮和翻身下馬,緩緩走到裕王爺的馬前,當著眾人的麵,揭下了臉上的一方輕紗。


  驚豔絕塵的麵容出現在眾人眼前,顧盼生姿,秋波流轉,巧笑倩兮,赫然是他們認為消失已久的馮兮和無疑。


  “裕王爺,既然交出我一人,就能平息眾怒,讓將士們再次齊心協力,對外禦敵,這又何樂而不為呢?”馮兮和徐徐說道,神色如常。


  素白的鬥篷微微晃動,她跪了下去,用雙手為顧時引奉上長劍,一圈狐毛團在她瓷白的脖頸上,襯得她如同巍峨雪山上麵的顫顫雪蓮。


  “王爺對兮和的情深意重,兮和此生無以為報。今日前來,是想讓王爺將昔日的情分斬盡,用我一人的命,來成全將士們的心願,不至於讓王爺陷入兩難的境地,也不會讓我在千百年之後,仍然被人人唾罵的禍水紅顏。”


  話落,顧時引的眸色一暗,瞬間,眸中就席卷了狂風驟雨。


  將士們也因著馮兮和這種從容赴死的決心,略是一愣。


  隨後,他們回想起血淋淋的一幕,便一個個目眥盡裂地喊道:“這個妖女過來了,求裕王爺殺了她,以慰被犧牲的五千將士們的在天之靈!”


  “住口!”顧時引驀地喝道,他的麵容堅毅,目光炯炯而深邃,“你們所要痛恨的對象應該是宇文晉,現在卻窩裏反,不把上陣殺敵放在第一位,反而逼著本王去殺一名無辜的女子,這隻會讓敵人稱心如意!”


  “再者,你們本該以守護腳下的土地,保護百姓為己任,現在卻對一名即將臨盆的無辜女子喊打喊殺,與劊子手又有什麽不同!”


  將士們怔了怔,他們這才知道,原來被馮兮和隱在鬥篷下的腹部,早已有了身孕。


  隨後,他們又是疑惑道:“可是,她是宇文晉的骨血,又為虎作倀,害死了日照族的聖女,也算是我們的仇敵。”


  “胡說,聖女是被宇文晉派人殘忍殺害的!”族長驀然出聲,憤慨地說道:“馮姑娘不過是為了穩住日照族的人心,代替聖女守護日照,恰好除了日月山,天下沒有她的容身之地,才入住了神女殿!”


  話落,在場的將士們逐漸安靜下來。


  馮兮和仍是低著頭,跪在鋪滿碎石的雪地上。


  顧時引下馬,將她扶起,而後,他轉過頭,語聲已不似方才那般激烈。


  “她不是你們所說的妖女,而是本王唯一的妻子,若是她真是為虎作倀,那在多年前,她為什麽要到日月山的朱雀溝去救本王和中了埋伏的寧軍?”


  “在寧國時,她嫁入裕王府,也有那麽多機會可以對本王下手,卻為何要放過本王?”


  “還有你們難道忘記了嗎,她的親哥哥為了同敵人拚殺到底,已經失去了一支手臂,她的親弟弟隻有十歲,卻甘願走上城牆,願意讓自己當人質,去換得一位寧國姑娘的平安!”


  將士們的臉色一沉,頓時,鴉雀無聲,隻餘山間的寒風擦過懸崖峭壁,發出似是要將人心撕裂的聲音。


  顧時引緊握住馮兮和的手,他的眼睛從在場的每一位將士身上掃過,一字一句地問道:“她的腹中懷了本王的孩子,如果你們執意要因她的出身,而要奪她的性命,是不是要讓本王將自己的孩子一同殺死?”


  有些人一聽,開始搖頭,帶著幾分愧色,小聲道:“王爺,抱歉,我們之前並不知道馮姑娘懷孕了。如果知道,我們怎麽可能會想去謀害小世子?”


  “如果你們仍是堅持己見,待戰事結束,我們便會自行了斷。”繼而,顧時引從馮兮和的手中拿過長劍,他握住劍柄,擦過馮兮和的耳畔。


  我們?眾人心神一凜,卻見顧時引砍下了馮兮和的一縷發絲,而後,他又取下銀色頭盔,也砍下自己的一縷發絲。


  馮兮和閉了眼,等睜開眼睛時,顧時引已是將兩人的頭發打成一個結。


  “今日,結發同心為證,本王在此立誓,今生今世會與兮和同生共死!”


  山穀中響蕩著他的回音,不絕於耳。


  眾人的身子一顫,馮兮和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然而,她忽覺腹部一陣絞痛,攏了眉心。


  “子裕,我好痛!”馮兮和慌忙攥住顧時引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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