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再見還是仇人
昌徳帝薨逝,宇文晉撕毀了在雪川宮殿裏所簽下的條約,雙方互派探子,潛伏在日月山中的士兵相繼而出。
久居於日月山的日照族自然不能幸免於戰火,宇文晉的軍隊很快就會往神女峰和山海穀攻來。
好在族長和八大長老已於日前,在寧華兩國的幫助下,將族人們盡數轉移。盟軍也盡早地派出一支軍隊去駐守在月缺之地。
寧華兩國已結成盟軍,在接受宇文晉遞出的戰書後,往日月山腳集結,族長帶著馮兮和趁夜下山,往盟軍的營帳趕去。
夜色漆黑如墨,寒風夾雜著雪粒,往馬車的帷簾上卷了去。
馬蹄踩過山道上的碎石,發出“咯咯”的聲響。
半晌,從山道下方往上,忽地躥出一隊人馬,為首的人一襲白衣翩翩,溫潤如玉,笑如三月裏的春風,正是顧錦城無疑。
顧錦城帶人截住他們的去路,目光直直地盯著帷簾。
“麻煩聖女出來一見。”他勒緊韁繩。
錢緋緋一聽到顧錦城的聲音,不由得戰栗了一下,她握緊了馮兮和的手。
馮兮和微微抬起眼睫,眸中盡是一片冰寒。
馬車外,顧錦城的聲音再次響起,跟隨著馬車的暗衛接二連三地冒出,提刀擋在了馬車前。
顧錦城朗聲笑道:“我不過是想要跟聖女說幾句話而已,聖女就急著與我兵刃相見,這是何必呢?”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馮兮和驀然出聲,斷然回絕了他。
隨後,她想到,宇文晉嚴加提防顧錦城,顧錦城在明麵上,是不能讓他的人馬露麵。
他不會貿然在日月山,就急著對他們出手,從而在宇文晉麵前進一步暴露自己。
“顧準,你帶人先退下。”須臾,馮兮和對顧準喊道。
顧準憤憤不平地帶著數名暗衛,又回到了黑夜中。
顧錦城以為馮兮和總該願意見麵了,卻聽馮兮和又補充道:“顧錦城,我跟你之間,沒什麽可談的,我們再見麵,也還是仇人。”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見了。”
說罷,馮兮和命車夫繼續行駛馬車,直接將顧錦城忽略掉。
馬車從顧錦城的身側擦過,帶起的風,卷了他的衣袍。
顧錦城的麵上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慍怒。
馮兮和不想聽是吧,他也不會強求。
他的眼中流動著如同琉璃色澤一樣的光,其他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馮兮和來到了盟軍所在的軍營。
顧時引差了林詢將軍去迎接他們。
在熊熊火把的照耀下,主帥營帳前,將士們身著泛著銀光的戰甲,整齊劃一地站成兩排。
他們一見到林詢將軍將族長跟馮兮和等人帶來,全都低頭,朝他們行了一禮。
顧時引正坐於披了羊皮的長案前,眼睛直盯著日月山的地形圖在看。
昏黃色的燭火搖曳,金黃色的戰甲被垂掛在一側,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當帳簾被掀起,馮兮和的身影一出現,顧時引不禁抬起頭來,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腹部,在她身上停留許久。
馮兮和直視著他的目光,眼中溢出一絲笑意,像是在表明,他不在她身邊的這幾個月中,她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隨後,顧時引示意他們過去。
族長和馮兮和圍坐在長案邊,如今,她是過來投奔寧軍的日照族聖女,可以留在軍營裏。
顧時引跟他們詳聊了一會有關宇文晉那邊的情況,以及盟軍沒有在前去雪川宮殿之前,就大肆討伐宇文晉的原因。
先前,宇文晉在他們心目中,占山為王,跟流寇差不多。若真的隻是流寇,直接做好戰略部署,派大軍去剿滅盤踞在日月山的那些人馬,生擒宇文晉就可以。
而待宣戰以後,才發現宇文晉在早前,就與毗鄰華國的夏國達成協議,夏國皇帝早已聽命於宇文晉。
如此一來,宇文晉便已有夏國這一大塊肥肉,他可以利用夏軍來牽製華國,分散盟軍的勢力。
馮兮和聽著,黛眉微蹙,果然,宇文晉是在等寧國兩國都自顧不暇的時候,才願出擊。
不過,與此同時,他亦是真的把他的一切都暴露在眾人的麵前。
少頃,一位披甲執銳的鐵騎進來,對著顧時引拱手稟道:“王爺,太子殿下過來了。”
顧時引微一頷首,示意讓顧錦沅進來。
馮兮和轉頭,便看到清貴高岑的顧錦沅緩緩步入帳內,在他的身邊,站著的女子是孤帆。
馮兮和心道,如果錢緋緋知道顧錦沅來了,一定會很開心的吧,她打算等一會再去告訴錢緋緋。
隻是,顧錦沅身為當朝太子,如今,又適逢昌德帝駕崩的時候,不是應該在金陵城坐鎮麽?
而後,她聽顧時引說到,顧錦沅先前返回金陵城,更是想要清查朝中為宇文晉效力的餘孽。
其中的利害關係,她亦是可以想明白。
如今,昌德帝雖是駕崩,顧錦沅沒有迫不及待地繼位,反而親自出征,這樣一來,他表示了一種不殺亂黨,勢不回京繼位的決心,在百姓心中將會樹立起了威望。
這個時候,要是再有人動歪心思,想要借機謀權篡位,非但會遺臭萬年,更是會導致百姓和一些大臣群起而攻之。
馮兮和見顧錦沅掀袍坐下,跟顧時引談論戰況,孤帆溫柔地為他跟顧時引倒了茶水,就先從營帳裏走出。
她到錢緋緋所住的營帳裏,走到錢緋緋的榻前,想要說一下顧錦沅的到來。
結果,隻見錢緋緋的雙目闔起,呼吸均勻,像是真的睡著了一般。
馮兮和微微歎息,輕聲說道:“他過來了,要不要見他,關鍵看你自己。”
說罷,她悄然離去。
在她走後,錢緋緋倏地睜開雙眼,一層水霧已蒙在上麵。
方才,顧錦沅前來軍營的時候,她就看到了,她也看到陪同在顧錦沅身側的孤帆。
孤帆是名門之後,他們看起來是那麽登對。
難道這一趟,她真的不該來麽?
錢緋緋頓覺心中生出莫名的煩躁,她從榻上起來,在營帳裏徘徊。
雖是深秋季節,可她覺得,裏麵悶熱無比。
如是想著,錢緋緋移步到了帳外,在寬闊的營地裏行走。
她懷了心事,根本沒有心思去分辨方向和地點。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出軍營外,不屬於寧軍駐紮範圍之內。
錢緋緋走到一條靜謐流淌的河邊,靜靜地坐下。
月華的清輝撒下,河麵上,波光粼粼。
錢緋緋單手支了麵頰,回想著,從過去到現在的種種。
顧錦沅如今是太子,如果他已經放棄了她,為何又把七弦古琴交給她,讓她仍然存有幻想?
過了一會兒,她想到另外一種可能,顧錦沅的意思,大概就是劃清他們的界限,勸她就此放手。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執著。
等戰爭結束,顧錦沅就會回到金陵城登基,成為寧國新帝,而她不過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商賈之女,他們之間,差距實在太大,眾多大臣會反對她入宮。
她素來自在慣了,也不願入宮,接受皇宮裏的條條框框。
錢緋緋想了很久,她想通了,就算不能跟心儀的人在一起,她也還有家中至親和好友,一樣過得很開心。
而後,她長吸了一口氣,準備站起身來回去。
然而,她還沒站起身來,眼睛掃過河麵時,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倒影。
*
軍營四周多林木,一到秋季,就不斷地落下枯黃的樹葉,這會子,枝椏幾乎已是光禿禿的一片。
這時,風一刮過,隻聽落葉“沙沙”響,一大片飛鳥倉皇地從林中飛出,往高空而去。
馮兮和坐在營帳內,在聽到聲音後,忙地掀了帳簾出去。
當她看到空中的飛鳥後,心頭一凜,鳥兒成群結隊地從林中逃竄,這裏有埋伏的征兆。
此時,已是四更天。
思忖片刻,馮兮和打算去再找找顧時引。
顧時引恰好也要找她,派了顧準過來。
顧準跟她撞了個正著。
好不容易換回男裝的顧準,又被迫披上波浪卷長發,披了紗裙,蒙了麵紗。
他十分地不滿,不過,為了王爺的幸福,他隻能先忍了。
顧準掩護著馮兮和進入顧時引的帳中,見到顧時引的衣襟沒有扣上,單手支在由獸皮鋪就的榻上,隨意地翻閱著羊皮地圖後,就迅疾地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馮兮和往前走近一步,顧時引忽地抬起眼眸,盛滿笑意。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過去把她抱到了榻上。
“你小心點!”馮兮和護著小腹,輕斥道。
“本王知道錯了。”顧時引笑吟吟地將她的鬥篷解下,看著她隆起的腹部,手指不由自主地撫摸上去。
“這些日子,不太平靜,要先委屈你們了。”隨後,顧時引輕輕地把耳朵貼到馮兮和的小腹上,想聽聽裏麵那個小家夥的聲音。
“傻瓜,你這樣是聽不到的。”馮兮和不禁笑出聲,而後,她想到飛鳥從林中一哄而散的事,麵色不由一沉。
她握住顧時引的手臂問道:“子裕,宇文晉有派人埋伏在周圍麽?”
顧時引否認道:“軍營周圍,每天都會有人去巡查,如果有大量的士兵埋伏著,不可能不會被發現。”
當然,不排除有少許探子潛伏著的可能。
馮兮和略是猶疑,又想開口,卻聽顧時引說道:“兮和,還有兩個多月,就要臨盆了,你先不要想其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