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珊瑚耳釧,風雪夜
趙貴妃尖叫一聲,捂住自己的雙眼。
幸而,昌德帝的長劍隻是削去了她的一縷青絲,擦破她耳畔的一點皮,沒有傷到她最為寶貴的臉蛋。
趙貴妃的雙手隨著身子顫抖了許久,終是將手徐徐挪開。
眼中映入的殷紅鮮血險些讓她昏厥過去,趙貴妃驚恐地睜大雙眸,直呼道:“我的臉,我的臉……”
“妹妹,你的臉沒事,你可以安心去夏國了。”張德妃微笑著提醒趙貴妃,而她心道,昌德帝怎麽不將她的那張臉毀了,真是失望。
趙貴妃怒視張德妃,而後,她的眼眸掃過馮兮和,吼道:“馮兮和,是不是裕王爺差人,暗中調換了畫卷?”
馮兮和放下茶盞,漫不經心地抬眼,淡淡道:“貴妃娘娘,本妃覺得,你是不是沒聽懂陛下方才說的話。”
“了緣大師已經用自己的命去請亡魂,來鑒定災星。那自是天意,裕王爺再怎麽樣,也不能跟老天爺抗衡!”
“來人,將這個妖婦拖下去!”昌德帝再也受不了趙貴妃的胡攪蠻纏,心中最後一點好感被抹滅。
趙貴妃眸子裏的星光漸漸黯淡下去,她由著侍衛們粗魯地扯著她的臂膀,當著眾人的麵,像拖曳囚犯一般,被拖了下去。
趙初垂下眼睫,眸中滿是憤恨,在他身側的趙老太則悄然拉住他的手。
“你穩住雲嬪娘娘。”趙老太在趙初的耳畔說道。
晚間的這場宴會,即是告終,眾人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等著看明日的湖中白雪。
宮人們陸陸續續地前來,清理著大殿。
雲小妹遲遲未走,當馮兮和剛一起身,她找了個顧時引不在馮兮和身邊的時機,走過去,平和地說道:“裕王妃,今日之事,本宮在不知道馮小少爺和七公主八字被拿錯的情況下,聽信了了緣大師的話,對你和馮小少爺有頗多誤會。”
“所以,本宮特來跟你賠禮道歉。”
馮兮和淡掃了雲小妹一眼,莞爾道:“合八字的是了緣大師,雲嬪娘娘隻是跟其他人一樣,看到的是一個結果而已,談不上誤會。也請娘娘不必掛懷,權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往後,你還是陛下身邊的寵妃,而我素日裏待在裕王府,我們偶爾碰見,照常打個照麵就行。”
“怎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雲小妹的眼角擒了一抹恬淡的笑意,她固執道:“誤會既然已經造成了,那本宮自當要給你賠禮道歉。”
說著,雲小妹即是吩咐身邊的宮女,去取了一個精致的翡翠匣子過來。
馮兮和的眸光幽幽,過了一會,她好像感覺到寒冷,便攏了攏披風,披風邊緣潔白的狐狸毛籠著她的麵頰,映著她細碎的鬢發。
她忽地歎了口氣,湊近雲小妹,悄聲道:“你真的將雲淺寒是如何死的一事,都拋到腦後了?還是說,你被虛情假意蒙蔽了雙眼?”
雲小妹接過翡翠匣子的雙手微僵,殿外風雪交加,她覺得,風雪似是刮到她身上,刺入她的每一寸肌膚般。
旋即,她的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裕王妃,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雲淺寒雖然是本宮的二姐,可是,她嫁入武安侯府之後,不守婦道,得到那般下場,也是她咎由自取。本宮倒希望她來世,能夠改過自新。”
“若你真是這麽想的,那我也不會再多說。”馮兮和默然看著雲小妹,雲小妹隻覺那雙眼睛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心底,不由垂下了眼睫。
“裕王妃,這對珊瑚耳釧是臨遙國在數個月前進貢,陛下贈予本宮的。本宮一直舍不得佩戴,而本宮手上也沒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今日,便借花獻佛,拿它來給你當賠禮了。”
一對紅珊瑚耳釧被雲小妹拿出來,纖纖巧手在半空中搖晃著它們,簷角的宮燈搖曳,襯著數顆紅珊瑚的光澤。
馮兮和的眸光微凝,“既是陛下贈予娘娘的,那兮和當是受不起。”
她的右頰對著雲小妹,雲小妹瞥了瞥她未佩戴任何耳飾的耳朵,熱情地取了一隻耳釧過去,給馮兮和戴上。
“裕王妃,你今日來湖心島,頭麵卻不齊。若是被有心人見到,隻怕會被說成,這是你對陛下的不敬。”
“如此一來,這對珊瑚耳釧算是本宮暫先借你,待離島之後,你再還給本宮也不遲。”
馮兮和麵露猶疑之色,一般沒什麽特殊的事,她是不會佩戴耳飾的。
可一雙珊瑚耳釧已悄然出現在了她的右耳上,馮兮和便微笑著抬手接過另一隻耳釧。
“雲嬪娘娘一片好心,本妃心領了。”
沒過多久,顧時引過來,準備帶馮兮和走出殿外。
看到雲小妹站在馮兮和的身側,不免沉下臉,問道:“雲嬪娘娘,你們什麽時候有那麽好的交情了?”
“王爺,雲嬪娘娘剛剛幫了我,你不要對她那麽凶。”馮兮和淺笑著挽了顧時引的手。
“哦。”顧時引的語氣緩和了些,“那就有勞雲嬪娘娘了。”
“是本宮本就該給裕王妃賠禮道歉的,王爺不必多禮。”雲小妹心滿意足地看著馮兮和收下,繼而,她示意身邊的宮女跟自己離開。
顧時引默了默,也帶著馮兮和走出了大殿,馮兮和亦是沒有將另外一隻紅珊瑚耳釧戴到左耳上。
在翩飛的大雪中,有兩名宮女提著羊角風燈,在殿外行走,值夜。
而不多時,宮女阿慈曾經在顧琳琅身邊伺候過,當她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不由得揉揉眼睛。
“阿細,你看,那是不是七公主殿下?”
順著她手所指的方向,那名被喚作阿細的宮女看過去,見那個背影穿了件跟顧琳琅相同的鶴氅,底部繡著繁複的荼蘼花。此外,她梳著同樣的流雲髻,就連髻上的發簪都跟白日裏所見的一樣。
阿細甚是疑惑,“好像真是七公主殿下,奇怪了,陛下找了她那麽久,都找不到,她是在做什麽呢?”
“我們要不要跟過去看看。”阿慈建議道:“連著數日以來,七公主都不太正常。現在,大晚上的,她一個人又不知道要去哪,還不知會不會出事。”
“好。”阿慈點了點頭,兩人便跟著那個背影過去。
*
這廂,顧時引興致盎然地牽了馮兮和的手,帶她走到湖邊,踏著皚皚的白雪,欣賞著夜色中的紅梅。
一雙璧人走在雪地裏,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拖得老長,羨煞旁人。
馮兮和依偎在顧時引的肩頭,安安靜靜地看著結了冰的湖麵,如果沒有仇恨,她覺得,跟喜歡的人,細水長流地度過一生,會很好。
隻不過,顧時引的身份擺在那裏,這或許就注定了他們隻能在漩渦中了此一生。
“想什麽呢?”顧時引轉眸,眼中溢滿了柔情。
馮兮和搖搖頭,隻道是沒有事。
而後,看到她右耳上的紅珊瑚耳釧,顧時引皺眉道:“這就是雲嬪娘娘送你的?”
“嗯。”馮兮和的麵色十分平靜。
“你把另外一隻拿出來給本王看看。”顧時引抬手,幾要觸及她的耳畔。
他還想追問下去,卻見顧準匆匆前來,“王爺,北境邊關傳來消息了,南宮將軍和林將軍讓屬下來找你。”
“本王離開一會。”顧時引在馮兮和的額頭上印下一吻之後,便隨著顧準離去。
馮兮和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而後,千允便隨著她繼續漫步。
“裕王妃!”不多時,一個清朗有力的聲音叫住了她。
馮兮和回頭一看,便見到笑意澹澹的趙初。
她輕笑道:“趙侯爺有何事?”
“本侯閑來無事,可否找裕王妃對弈一局?”趙初上前數步,指了指涼亭的方向。
在雪景中,遠處一個小島上,一座飛簷翹角上滿是飛雪的精致涼亭如同一個點般,落入他們的眼中。
他的麵目和善,一點都不像是跟馮兮和有仇的樣子,而他的眼睛,卻在偶然間,往馮兮和右耳上掃過。
千允警惕地伸開雙臂,擋在了馮兮和麵前。
趙初朗然笑道:“千允姑娘,你放心,本侯隻是想找裕王妃對弈而已,不會傷害,也不敢在此處傷害她。”
對於他的話,千允一個字都不信,她的眼眸微轉,“趙侯爺,我也勸你放心,我是不會離開我們家小姐半步的。”
“千允,趙侯爺一片閑情逸致,我們不要誤會他。”馮兮和轉眸望去,笑盈盈地應道:“隻是對弈一局而已,我們不要想太多,免得讓人以為我們無端冤枉了人家。”
“隻是,本妃的棋藝不佳,趙侯爺莫要見怪才是。”
說著,她便道:“趙侯爺,請吧。”
趙初默然頷首:“自然不會。”
兩人過了玉砌的拱橋,來到了遠處的涼亭裏,千允取來了紅泥小火爐,放在一旁燃著。
石桌上麵被擺了一個玲瓏棋盤,趙初邀請馮兮和先落棋,馮兮和便不客氣地取了一顆白子放在棋盤正中間。
趙初微楞,緊緊地盯著馮兮和,不知她是真的不會下棋,還是假的不會。
“有什麽問題麽?趙侯爺。”馮兮和從容地抬眸。
趙初搖搖頭,繼而,他便落了一顆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