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翻身仗,善堂
昌德帝一時有點下不了台麵,不由得有些惱怒。
“你們是不準備將朕的話當話麽?”
半晌,跪伏在最前麵的雲小妹倏然抬頭,說道:“陛下她們無法開口說話,請陛下責罰我一人就好。”
昌德帝不解道:“這是為何?”
雲小妹抬起眸子,眼神如古井般,幽深無波。
“因為她們既聾又啞,是被人看到後收留,再請人教她們舞藝,才讓她們擁有一技之長。”
說罷,眾人皆是更為感歎,不由得為她們的身殘誌堅而觸動。
太後長歎一聲,“上蒼有好生之德。”
昌德帝的眉心瞬間舒展開,問雲小妹:“收留她們的人就是你吧,你可真的是有一顆菩薩心腸。你說你不要賞賜,可朕已經想好了給你什麽賞賜。”
“你先過去那邊坐著。”隨後,他指了指賢妃身後的位置,意圖讓人一目了然。
雲小妹拾眼望去,怔了怔,眸中有複雜的情緒交錯。
過了一會兒,卻聽她否認道:“陛下,收留她們的人並非是我,我隻是跟隨她們一起學藝,共同為太後賀壽。”
“因而,我剛剛說不能接受賞賜。若將所有的功勞都搶了去,我於心有愧。”
“那是誰?”昌德帝不禁更感興趣,居然有人做了好事不留名。
“是……”雲小妹仿佛處在猶豫當中。
太後隻道:“你且盡管說,不論是誰,都可以有賞。”
雲小妹這才小心翼翼地答:“是民女的長姐,安樂縣主。”
太後臉上的笑容倏然不見,滿座嘩然,皆將目光轉移到雲長依那處。先前還對她表示不屑的一些人,如今已變了眼神。
昌德帝想了想,還是對雲長依說道:“是你收留這些聾啞的舞姬?”
“啟稟陛下,確是民女。”雲長依低頭上前,在地上跪伏下去,額頭貼地。
“君無戲言。”昌德帝斂了容色說道:“你說吧,你想要什麽賞賜?”
“回陛下,民女不能要賞賜。”雲長依一口回絕。
“為何?”
“民女自知有過,雖然能安然從大牢中走出,但在民女的心裏,仍舊算是戴罪之身。”雲長依一字一句地回答,表現得不卑不亢,“連著數日,民女閉門不出,對自己的德行進行反思和檢討,想著,接下來,應該多做些善事。”
“就好比,某一天遇到幾位聽不見又不能講話的姑娘時,心中頓時對她們感到憐憫,覺得她們顛沛流離,論婚事,也無人願意娶。但是,我給了她們一些施舍後,心中又產生了一個疑惑。”
“我想,總不能接濟她們一輩子,民女本就沒什麽財力。而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不如讓她們學會一項可以謀生的技藝好。所以,我將她們帶回去,請了懂盲人言語的師父跟她們交流,又去請人教她們習舞。”
“前些日子,全城都知太後大壽即將到來,她們感受到太後和陛下的恩典,便跟民女提出,要為太後獻上一出千手觀音。”
“今日,能得太後青眼相待,是我們的榮幸,而功勞是所有人的,民女不能一個人全給搶了去。”
雲長依的這番話說罷,當即就有很多人對她轉變了態度,覺得她不僅是真心悔過,而且,她做的這些,足以抵擋她的那點小過錯。
昌德帝聽了,龍顏大悅,向太後問道:“母後以為如何?”
太後思忖片刻,她是一心向佛的人,方才的千手觀音,她確是喜歡。而雲長依做的,也的確是天大的善事,或許,她可以再給雲長依一次機會。
“此事由陛下做主就好,哀家不會有異議。”
昌德帝轉頭,賞了舞姬們一些金銀財寶和玉如意等物,她們既是將舞藝做為謀生的工具,那給予她們物資上的獎賞,也是她們應得的。
接著,他對一直跪地不起的雲小妹,柔聲說道:“朕說的話還算話,你可以過去坐下。”
他指著的還是賢妃身後的位置,主意已決。
雲小妹的喉間一梗,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但到頭來,她隻叩頭謝了恩,而後,說道:“民女遵命。”
她緩緩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到了賢妃身後。
眾人微驚,都知,從現在開始,雲小妹的身份變了。
顧錦年大驚失色,差點將酒灑了出去,昌德帝若將雲小妹納入後宮,他以後還怎麽迎娶身為雲小妹長姐的雲長依。
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了過往的種種,以及馮兮和遣人送到他府上的一封字據。他當時隻以為是馮兮和在挑撥他跟雲長依的關係,一氣之下,將字據給燒了。
現在想想,那封字據也許是真的,雲長依從來都不是真心想要嫁給他。
昌德帝沒有理會眾人迥異的神色,接下來,他含笑著對雲長依說:“你也不能將你的功勞都撇去,朕自然也是要對你行賞。”
雲長依卻堅決說道:“謝過陛下。民女想了一會,覺得可以將陛下給予我的賞賜拿去善堂,繼續用來幫助沒有自理能力的百姓。而且,過年的雪災還未完全平複,各處都比民女要著急著用銀子。”
昌德帝微一凝眸,“你小小年紀,就有這般見解,著實不易。這樣吧,要不就由你再建一個善堂,朝廷會定期撥下銀兩,皆由你統管。朕也希望自己的子民都能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
雲長依微微垂眸,再次謝主隆恩。
但是,她像是想到了其它的什麽,想抬頭再開口。
“且慢。”此時,座上忽現一個質疑的聲音,眾人聽了聲音,即是一凜,抬眼望去,便看到是顧時引在說話。
雲長依的心裏不禁生出幾分憂慮。
“子裕,你有何見解?”昌德帝和氣地問道。
顧時引未抬眼睫,似是心不在焉地把玩著琉璃酒盞,悠然說道:“本王認為,安樂縣主一個人精力有限,難免會有管不過來的時候,所以,要不就讓馮大小姐跟她一起去管。”
“馮大小姐當時所做的四副圖,本王還記憶猶新,既然她跟安樂縣主有同樣的想法,那她們兩個該是誌同道合,必會齊心協力將善堂管理好。”
馮兮和一聽,略是詫異地看向他。她也確實有這個想法,不過,此事,由顧時引提出,比她自己提出更為合適,她若真的熱情地在太後壽宴上,與雲長依爭搶起來,也實為不妥。
昌德帝未免有些疑惑,“子裕,朕記得她不日就要嫁入裕王府,這些日子在府中備嫁,會不會顧不過來。”
顧時引回道:“這個不必擔心,本王自會妥善安排,不會委屈了她。”
昌德帝還是不放心,可太後已然接話道:“不如先問一下馮大小姐的意願。”
將善堂全交給雲長依去管,她仍是不能完全放心。
繼而,她和顏悅色地問馮兮和,“你可願意去協助安樂縣主?”
“臣女全聽陛下和太後的安排,從不覺得去做濟世救民的事,會有什麽委屈。”馮兮和起身,恭敬答道,除此之外,不再多說一句。
她知道,太後並不喜歡有太多想法的女子。
“那不如就按裕王爺的說法來吧。”太後樂嗬嗬地笑道:“裕王爺都不擔心他的未婚妻,我們又能瞎擔心什麽。”
昌德帝略一頷首,對雲長依說:“接下來,就由你跟馮大小姐一同負責善堂的事務。”
“民女和馮大小姐必會不負陛下所托。”雲長依回的迅速,可是,她心裏卻是咬牙切齒,讓馮兮和跟她一起管善堂,那她往後想要做什麽手腳,難度豈不是大了許多。
昌德帝把事情都交代完以後,就讓雲長依退回座位上,開始接下來的賀壽表演。
念在那批舞姬的意誌堅定,表現出色,他便特許她們暫先到章華台附近的幾個亭子裏休憩。等一會,他打算讓在座的賓客分散到亭子裏做詞做畫。
馮兮和的目光掃過那批舞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麵色微凝,看上去不是很開心。
千允小聲問:“小姐,陛下讓你跟安樂縣主共管善堂,你怎麽不太高興?”
馮兮和歎息道:“那些舞姬不似先天聾啞的人,大抵是近段日子,有人讓她們變成聾子和啞巴。”
方才,她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發現舞姬們的喉間一直在鼓動,像是很想開口說話。若是先天的啞巴,早就沒有開口說話的意識,不會有那樣的表現。
而且,她們耳中有結痂的微小傷口,起身離開的時候,眼神過於緊張,像是在懼怕什麽。怕是她們的聾,也是有人刻意而為之。
隻不過,剛才雲長依明著是誇舞姬們,實則將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她的身上,舞姬們又將頭低伏在地上,別人沒有過多關注。
千允聽後,再多看了一眼,她們離去的方向,歎道:“沒想到,安樂縣主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可以殘忍地將活生生的人都弄成啞巴和聾子。”
馮兮和的眸色逐漸幽深,心中的憤恨一點點燃起。
她還記得前世臨死前,雲長依說的話,馮君堯倒在顧時引的箭下後,是雲長依將尚有一口氣的馮君堯帶回去,做成了人彘。
在馮兮和陷入回憶時,座上有公主悄悄說道:“琳琅,你為太後娘娘準備了什麽大禮?”
聞聲望去,馮兮和就見到神情渙散的七公主顧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