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卑微的真心,鏡花碎
馮君堯卻沒有那麽好的脾氣,拔劍就說:“裕王爺,你還我妹妹清譽!”
“大舅子,你每次給本王的見麵禮都很特別。”顧時引頭疼了一番,照樣不跟他打起來,選擇落荒而逃。
馮君堯沒有放棄,及時地追趕了過去。
顧準趴在門口的一根房梁上,在迷迷糊糊中,他看傻了眼,他家王爺怎麽如此不爭氣,真是有損戰神的威名。
隻是,王爺好像又沒影了。他暗歎一聲,即是灰溜溜地去尋找。
馮君堯追著顧時引,越過一處又一處屋舍,始終不肯停步,兩道身影在夜空中遊走,衣袍獵獵,路上有許多人便好奇地抬頭看。
顧時引最終從一家酒樓的窗子裏躍入,直接擱下幾錠銀子,從櫃台取了兩壺陳年佳釀,讓酒樓的夥計嚇了一跳。
沒過多久,他再次躍出,到屋頂上屈膝坐定。
“大舅子,本王說過,要找你喝一杯的。”他將一壺酒拋給怒發衝冠的馮君堯。
“裕王爺,我不會……”馮君堯前一刻還是怒氣衝衝的,在見到酒後,立馬換了顏色,到他旁邊坐下,兩個因為一壺酒而臨時結成的好友,在酒樓的屋頂上痛飲起來。
馮君堯邊喝,邊好聲好氣地說道:“裕王爺,我也不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我擔心她如果真的嫁給你,難免會受委屈。”
顧時引不以為意,單手支在瓦片上,說:“本王既然說了要娶她,自然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不是……”馮君堯仍有隱憂,而當他再次轉頭時,竟發現身邊已是空無一人。
“顧子裕,你會後悔的!”馮君堯咬牙切齒地將酒壺砸到瓦片上。
與此同時,在趙家,一個接一個大夫背著藥箱進來,又出去。裏裏外外都在為如何解趙初的毒而忙碌。
趙老太隻是查看了一下趙初的傷口,但沒有立馬為他解毒,得過段時間,風頭過去了才行。
她不想讓別的人知道,她對毒的鑽研頗深。在趙家,沒有人知道趙老太跟毒宗的關係。
趙初躺在榻上,兩眼微闔,麵色似鐵一般青,唯有眉間的一粒朱砂仍然透著鮮豔的紅。
等丫鬟們和大夫散盡,房中就留他一人獨歇。
“小侯爺,是誰害你成這樣的?”須臾,趙初恍惚之中,仿佛聽到了一個女子的啜泣聲。
他強撐開眼皮,在迷蒙之中,見到在燭火下,身著一件白紗裙的雲小妹在朝他走來,掀開床幔,在他的床沿邊坐下。
“你不在太後宮中好好藏著,來這裏做什麽?是想讓太後知道你們姐妹跟趙家全都是關係匪淺麽!”他的聲音沙啞粗糙,已不似平日的清朗。
“我差點忘了,你一直都對我記恨在心。我如今變成這副模樣,你大概就是來看我的笑話,你總算是滿意了嗎!”
“小侯爺,你怎麽會那麽想我。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在太後宮中時的每一天,我都是度日如年,我根本不想在那待,我隻想每天都能見到你。”纖細的十指撫過趙初的臉頰輪廓,雲小妹的眉頭緊鎖,心疼地一聲聲喚著他。
曾經,她是很想要報複他,所以,在雲長依給她們姐妹送去信後,她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金陵。她想要借著雲長依,去爬上一個讓他這個小侯爺也隻能仰望的位置,狠狠地報複他。
可是,直到再次見到他,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她想要跟他破鏡重圓,而不是去報複。
尤其是在見到他這般模樣以後,她恨不能代他受過。
趙初聽罷,卻不屑地將她的手拂開,冷哼一聲,“你的真心有什麽值得我好珍惜的。你說說你,一個從姑蘇城過來的庶女,又是個越獄的逃犯,你能幫我什麽?”
雲小妹愣了愣,說道:“你想讓我做什麽,隻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過些日子,等太後大壽,大赦天下的時候,我長姐也要出獄了,我們都可以幫你。”
雖然一顆心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可這個男子想要做的事,她總是想竭盡所能幫他完成。
“你想靠你長姐算什麽本事?”趙初嗤道:“你要自己有本事,現在就去給我對付馮國公府!”
“你敢嗎?不敢就給我滾,滾回太後宮裏,做你該做的事。你知不知道,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話落,趙初就徑自將她推開,把床幔扯下,不再理會。
雲小妹的眼中浸染著一絲絲悲戚,她在趙初的榻邊站了許久,心裏盡是悲酸苦楚。
良久,她的手攥緊了白紗裙,長歎一聲,說道:“小侯爺,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就敢去做。”
“好,那你可不要再讓我失望了。”趙初從床幔裏送出一句話,即使還是很無情,但比剛才已經好多了。
雲小妹覺得滿足了,至少,她在他心裏,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她沒有更多的言語和更多的停留,轉身出門,從牆垣上躍出以後,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馮府的綠芙院的屋簷上,觀察了一會馮清玥屋內的動靜。
今晚在綠芙院值勤的兩個丫鬟,是安兒和良兒。
“良兒姐姐,我怎麽覺得,剛剛好像有什麽人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我們要不要去找找看?”安兒從垂花門下站起來,提著風燈,頭往四處打量,疑惑地說道。
良兒則打了個嗬欠,略感疲憊地說道:“什麽飛來飛去的,一定是你太困,眼睛花了。走,跟我睡覺去,反正挽秋姨娘不在了,二小姐也整天悶在屋子裏,沒人會知道我們有沒有偷懶。”
一提睡覺,安兒還真覺得很困了,她猶豫了一會,就興奮地說道:“好啊。”
於是,她們兩個就搖晃著風燈,大搖大擺地去睡覺了。
雲小妹見其他人都不在,馮清玥房間的一扇鏤花窗子虛掩著,便去小心地開了窗子,進去後,擲出手中的幾根冰針,將屋內的燭火全都熄滅。
“馮二小姐……”她幽幽地喚道,然後,到馮清玥的梳妝台前,將一麵銅鏡擊碎,將碎了的鏡花掃落到一個檀木盒子裏。
馮清玥才剛準備歇下,忽見燈火全滅,不由得生出一股懼意。
等看到黑暗中,如鬼魅一般的雲小妹在向她走過來時,她緊張地將自己整個人都包裹在錦被裏。
“你是誰?”
雲小妹的唇角扯開一抹弧度,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馮二小姐聽不出我的聲音了?我怎麽著也在你們馮府借住過一段時間。”
馮清玥聽了,更是害怕,她連連搖頭道:“你走開啊!我不認識你!”
“馮清玥,你還要裝瘋賣傻到什麽時候?”雲小妹非但沒有走開,反而,將馮清玥的發絲一圈一圈地纏繞到手指上,目光中有的隻是陰狠。
馮清玥怔然,呆坐了一瞬,即是否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你快走,不然,我就喊人了!”
“我不會讓你有開口喊人的機會。”雲小妹的手一把扼住馮清玥的咽喉,細細低語道:“其實,在上一次,帶你到趙家,你三番兩次想跑,想給馮兮和通風報信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的不對。”
“你口口聲聲地說喜歡趙三少爺,帶你去見他,你該高興才是,逃跑做什麽。”
“現在,既然我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再裝呢?你娘為了保住你的性命,還真的是用心良苦,說說看,去年的七夕,你到底都經曆了什麽?”
馮清玥被雲小妹捏的喘不過氣來,她的麵色漲紅,支支吾吾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罷了,我還是送你一程,讓你去跟你心心念念的趙三少爺成親。”雲小妹微微歎氣,另一隻手從檀木盒中抓了一把染血的鏡花,往要往馮清玥的口中塞去。
“你不是說要嫁給趙三少爺麽?好啊,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你把這些鏡花都吞進去,就可以永遠地閉上眼睛,穿著你自己縫製的嫁衣,躺在棺材裏,風風光光地嫁給趙三少爺,與他破鏡重圓。”
破碎的鏡花在黯淡的月輝下,散發著點點碎芒,混雜在其中的殷紅血液令人觸目驚心。
血液沿著雲小妹的手流下,她卻像渾然不知一般,
馮清玥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將一把鏡花遞過來。
“嘭嘭——”
這時,一聲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雲小妹的動作驀然僵滯住。
“二小姐,你歇下嗎?”隻聽良兒在門外喊道:“大小姐讓奴婢送一碗銀耳粥給你。奴婢方便進去嗎?”
屋內的呼吸凝滯住,雲小妹緊緊捏著鏡花,警惕地盯著馮清玥。
卻聽良兒又說道:“還有,林管家也讓我轉達你,最近出沒入城中的賊人變多了,府中增派了夜間巡查的人手,你要是有什麽需要,直接喊一聲便好。”
“咦,二小姐,你不在屋裏嗎?”說著,她好像就要推門進來。
繼而,雲小妹將扼住馮清玥咽喉的手鬆開一點,輕聲說:“跟她說,你歇下了,讓她走。要不然,我馬上殺了你。”
“哦,我剛剛歇下,就不起來了,你幫我去謝謝姐姐。”馮清玥她清了清嗓子,脆聲回道。而她的心一直在砰砰跳著。
良兒這才沒有推開門,隻不過,她又說道:“那奴婢去稟明大小姐,二小姐你好好休息。大小姐說,明天還要帶你去拜訪夏大人。”
“好的,我知道了。”馮清玥的眼睛一刻不離雲小妹。
雲小妹一聽夏海晏的名字,心中就生出幾分顧慮。
思忖片刻,她即是威脅道:“我暫且饒你一命,但今日的事情,對誰也不準說,否則,來日,我必會殺了你!”
馮清玥惶恐地連忙應下,雲小妹才起身,匆匆消失在夜色裏。
躲在屋外角落裏的良兒見人一走,就趕緊衝進屋內,拍打著馮清玥的背問道:“二小姐,你沒事吧?”
“良兒,救我!”馮清玥顫抖著抓住良兒的胳膊,怎麽也不肯放開。
良兒點了燈燭,細瞧著散了一地的鏡花,歎道:“二小姐別怕,一切有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