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縣主,看上你了
程蓮心攥緊繡帕,不知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縣主,其實,我跟大小姐相處得挺好的。我也將她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看待,隻是有一些小摩擦罷了。”
雲長依美目流轉,纖纖玉手劃過麵前的鏽跡斑駁的鐵欄杆,幽幽道:“是小摩擦啊。”
“那本縣主教你如何把這些小摩擦解決了如何?”她也不戳破。程蓮心一聽就心動了,馬上湊上前,“蓮心願聞其詳,如若縣主能幫我解決和她母女之間的小摩擦,讓我以後在馮府再無後顧之憂,蓮心必當感激不盡。”
“你想要徹底沒有後顧之憂?”雲長依詭異地眯了眯眼睛,隨即,問道:“這個倒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你要先告訴我,馮國公的身體最近怎麽樣了?”
“看上去,氣色還不錯。”程蓮心微微一愣,如實說道。
她先前隻是聽說過馮敬纏綿病榻多年,身子骨不太好。但自打她進門後,她所看到的馮敬,雖然行動有些不便,但是麵色越來越佳,身體也更為硬朗。
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大病大災的樣子。
雲長依的眼眸略沉,馮兮和真的找到了醫治馮敬的法子,這怎麽可以!
旋即,她望向程蓮心,心道,馮敬向來喜歡袒護那個外孫女,程蓮心若一上來就跟馮兮和針鋒相對。馮敬如果看出來的話,是不會容得下程蓮心的。
隻怕馮敬對程蓮心已有戒心,所以,程蓮心就更焦慮了。
“蓮夫人,本縣主離開國公府的時候,他還躺在榻上不得動彈,怎麽會這麽快就有好轉,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雲長依溫婉地笑道。
“不是,馮國公的病情是真的有所好轉。”程蓮心辯駁著,而後,她看到雲長依神秘莫測的眸色,便不由得一噎。
“對,是回光返照。如果再次倒下,那就是大羅神仙也沒辦法了。不知縣主有什麽好法子,能讓馮國公爺不再受此病痛?”程蓮心將聲音壓低,眼中充滿了期待,“我去把這件事做成之後,必會記得縣主的。”
“你把耳朵伸過來。”雲長依勾勾手指頭,程蓮心就真聽話地將頭靠到冰冷的鐵柵欄上。
隻聽雲長依娓娓說道:“蓮夫人在前來馮府前,得趙老太太所教,難道不知道有禍水東移這種招數嗎?”
“既然馮大小姐與馮國公祖孫感情深厚,你就把刀子甩給馮大小姐不就好了,讓馮老夫人和馮國公看看,他們最疼愛的外孫女是如何做出不孝的勾當。”
“而馮大小姐跟馮老夫人的關係雖然看似愈發和睦,但其實,在他們的心裏始終存在著一個雷區,誰都不想提起,那就是早已過世的尚書夫人,老夫人唯一的女兒。”
接著,她又跟程蓮心說了具體事宜,給程蓮心塞去了一包東西,程蓮心心領神會,頓覺這趟來刑部大牢,收獲頗多,興高采烈地回去,都忘了去查探馮若蘭的情況。
傍晚的夕陽西斜,一輪下弦月已漸漸爬上柳梢頭,點點金芒和清輝灑在馮府西側的一處荷塘上,映照著荷塘中枯敗的花枝。
馮兮和以手為枕,仰靠在岸邊的一葉扁舟上,似一泓清水般的眸子,望著繁星密布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
“小姐,張大夫剛剛過來,讓奴婢轉達你一聲,該辦的事情都辦了。”須臾,千允悄然走來,在她耳邊提醒道:“雲夫人的孩子還安在,需要讓人去知會她一聲嗎?”
“不必了。”馮兮和微搖頭,隻有馮若蘭有真實的悲痛,才能讓雲長依相信馮若蘭的孩子是真的沒了。
馮兮和從衣袖中拿出幾顆多餘的血囊,在指尖轉動了一番,便是讓千允先收好。
下午,在刑部大牢時,她一進馮若蘭的牢房,就趁機將血囊塞到了馮若蘭的腰封後麵。
後來她讓幾個侍衛拉著馮若蘭,給馮若蘭灌完安神的藥後,就將馮若蘭隨意地拋到地上。
這時,馮若蘭壓到腰封後的血囊,就可以把它們擠破,血就可以從順著馮若蘭的腰後部流出,造成落胎失血的假象。
當然,按照雲長依謹慎的性子,定是會再找大夫來給馮若蘭把脈。雲長依人在大牢,找大夫的重任自是落到了顧錦年身上。
索性,她就等顧錦年找好大夫後,再派人找到那個張大夫,給張大夫塞了重金,讓他謊稱馮若蘭的孩子已沒。
回憶起此事,馮兮和的粉頰邊已蕩漾出淺淺的笑容,雲長依她們想要讓馮若蘭落胎,那她偏要保住那個孩子。
不過,想起馮若蘭誓死護住胎兒時的場景,她的心腸還是有所觸動,視線逐漸望向荷塘對麵。
登雲閣對她而言,有非比尋常的意義,那裏不僅是阮昭明入贅前,馮心硯的住處,也是婚後,馮心硯跟阮昭明偶有不合時,會暫待的住所。
荷塘對麵的登雲閣門口,已有丫鬟婆子將門簷下的紅綢燈籠,一盞盞點亮。隨後,閣內各個房間的燭火也接二連三地亮起。
燈火闌珊的登雲閣,投映在荷塘的水麵上,落下一個個紅色的光影,似是給這個渾渾濁世中,送上星星點點的祈禱。
這是府中的老規矩了,即使馮心硯過世已久,馮老夫人和馮敬沒有將登雲閣另做它用,而是讓府中的下人如嫡女在時一般,天一黑,就照常上燈。丫鬟婆子們也必須每天都裏麵去打掃。
因此,登雲閣中不染塵埃。
馮兮和呆呆地望著獨自聳立的冷情閣樓,不自覺地想起了馮心硯在墜崖前,對她的保護,以及跟阮昭明的一些過往。
在她的記憶裏,馮心硯似乎常跟阮昭明發生爭吵,但是,馮心硯是個偏傳統的大家閨秀,有委屈隻往肚子裏吞。每次一鬧,她就會默默地搬來登雲閣住,也不讓馮老夫人知曉。
風搖影動,馮兮和從回憶中收回神思。
馮兮和從小舟上坐起,拿了被閑置的槳,劃動小舟往荷塘中間駛去。
船槳觸及水麵,攪亂了一池平靜的秋水,岸邊的金銀花架上,有零落的花葉隨風飄至水中,再添波瀾,水麵上的金銀花叢中,似有一個人影在微微晃動。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在馮兮和剛劃開一段時,千允眼尖地看到有一枚玉色的指環從她的袖中滑出來。
馮兮和回頭一看,是顧時引送她的玉戒,便下意識地把漿擱放下,手伸向水麵上方接住玉戒。
玉戒分量不輕,落到她的手裏,她感覺有點沉重,就如同她此時的心情。
而金銀花叢中,倏然傳來一個低沉邪魅的聲音,“本王竟不知,兮和你是這般在乎本王送的玉戒。那本王就當你也是傾慕本王已久的女子了。”
馮兮和聞言,瞬間驚醒,轉眸望去,隻見在落日餘暉中,茂密的金銀花架下,紅衣灼灼的顧時引揮著竹節骨的折扇,從金銀花架上翩然落在岸邊。
“裕王爺……”千允見了人,連忙想行禮,從暗中躥出的遠影卻將她快速拖走,讓她猝不及防。
馮兮和愣了愣,即是說道:“裕王爺,你想太多了。當初,我就說過,是因為這枚玉戒價值千金,我才討過來的。”
“真的是因為它價值千金?”顧時引唇邊的笑意不減,輕輕地搖晃竹節骨折扇,悠然問道:“你可知它的真正含義?比千金還要寶貴。”
馮兮和一梗,立馬覺得這枚玉戒更沉重了。
能讓顧時引說成比千金還要寶貴的,那肯定是非同一般。
如果她沒有做好可以承擔結果的準備,還是不適合冒然收下。
“裕王爺,為了避免你誤會,你還是將它收回,就當從來沒有送過我。”她的雙手捧住玉戒,打算恭敬地把它還回。
對了,她想起屋子裏還有把他送的傘,也趁著這回一起還了吧。
顧時引驀地將扇子一把合起,臉上已驟然變色。
“本王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那王爺的意思,就是可以由我隨意處理了?”馮兮和又緊接著問道。
顧時引的眸中深邃地不見底,他站在岸邊,既沒有朝她靠近,又沒有離開,隻是思忖了片刻,便道:“那是自然。”
宛若天籟的聲音掠過馮兮和的耳畔,話音剛落,馮兮和已迅疾地將玉戒拋入荷塘中。
“咚”的一下,玉戒已沒了影。
顧時引持扇的手僵在半空中,漆黑的濃雲凝聚在眼底。
他忽地想起,顧準幾天前回去告訴他,馮兮和在私下裏見馮君堯時,特意讓馮君堯提防他。
他不禁有點不解,雖然他的行事作風,從來就充斥著血腥與殘暴,但是,對於她,對於馮國公府,他從未動過一分一毫。
“你恨本王?”他終是問道。
馮兮和默然抬起眼睛,眸色幽幽,無喜無悲。
鼻尖有晚荷的餘香縈繞,她微啟唇,說道:“裕王爺,我確實很討厭你!這一點,我不想騙你。”
顧時引一怔,眉頭已然蹙起,現出深深的褶皺。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馮兮和回道。
因為她若是喜歡上一個曾在前世,將她大哥做成人彘的男子,那她如何對得起大哥所受的折磨。
她以為她說的已經夠直白,顧時引總該走了。
不料,顧時引的唇邊卻有笑意悄然綻開,他不假思索地說:“可是,本王偏就看上你了。本王看上的,沒有誰能逃得過,就算你討厭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