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誰虧欠了誰
「你們……能做到么?」
這樣低沉略帶質詢的聲音聽在宋寧和秦修的耳朵里竟覺得有一絲絲的諷刺來。或許是他的幸運,所以璃薌選擇了他,但對璃薌的心意,自問並不比他少,能做到么?這需要問么?
「唔……」就在三人沉默對峙的時候,床上傳來輕微的呢喃聲,趙聿如被雷擊,一下子就跨了過去。
「璃兒?璃兒?」他輕柔的摸著璃薌依然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低聲喚道。
緩慢而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見放大在自己眼前那張臉,還有那雙從來都是或鎮靜或戲謔此刻卻分外擔憂的琥珀色眼睛……回想起自己昏倒前的情形,璃薌心下不免難過。
以為自己至少還可以陪他五年呢,卻原來幸福消失的那麼快?
想要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毛,奈何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勉力笑道:「又辛苦你了。」
「傻丫頭,我有什麼好辛苦。」趙聿笑著輕點了一下璃薌的鼻尖,心裡卻更加忐忑了。
她明明蓋著那麼厚厚的幾床被子,明明寒毒已經被他壓制在一起了,為什麼他的手指在離她鼻尖尚有寸余的地方就能感受到那股透徹肌骨的冰冷……
猛然想起自己昏倒前要做的安排,璃薌急道:「那個,樂生……」
「你別急,凌清已經將樂生帶回來了。」趙聿一下一下的摸著她蒼白而冰冷的臉,「宋寧和秦修也被我叫來了。」
見璃薌疑惑的看著自己,趙聿一邊細細的給她掖著被角一邊輕聲道:「霧痕畢竟不如靈昀,守著你們院子的那幾隻鳥有幾隻是宋寧和秦修派來的。」
看著床上一臉詫異尚沒理清的璃薌,難得的看見她這般張圓了一張小嘴的可愛模樣,趙聿心中一動,轉念想起她身上的寒毒,又不免難過了幾分。
趙聿站起身瞧了眼身後的宋寧和秦修:「要查人自然還是靈昀有本事一些。當年自你落水失蹤開始,他們便各自培養勢力,動作再小再要掩人耳目,但畢竟不是一兩人的事,人多就肯定會留下線索。」
順著趙聿的視線,璃薌這時才注意到在他身後一臉緊張的宋寧和秦修兩人,嘆道:「多謝你們。」
「我們真要這麼生分么?」宋寧的神色說不出的痛苦,連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都說的咬牙切齒萬分忍耐。
冷眼看著她跟趙聿兩個人之間那種旁人無法插入進去的氣氛,看著她對趙聿那份無保留的徹底的信任和依賴,比這世上任何東西都刺痛他的眼睛和耳朵。
「我……總歸欠了你們。」眼前的三個男人,或許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但他們對自己的心意,一如從前。這份心意,她只回應得了一個,註定了她欠另外兩個。
「哼,你別謝他們。當初將你一掌打下水的就是宋九賀!」趙聿冷冷的瞪著宋寧,「你老子在你眼皮子底下有什麼小動作,你明月樓的人不會不知道。」
說罷,趙聿又冰冷的瞧向秦修:「你妹妹秦沁的身體為什麼會那麼孱弱,你心知肚明。她的癥狀雖然很輕,瞧著像是只因腎虛所以畏冷的緣故,但當初剛剛發病時的模樣你瞧得清清楚楚,想瞞誰!」
宋寧和秦修俱都沉默了,趙聿的話他們無從反駁。
自己的父親在做什麼,宋寧自然清楚一些。可即便是親生兒子,他那個父親卻也不是十分信任他,許多事若不是他自己查出來,只怕知道的還不如自己的兄長多。
「阿聿……你剛剛說沁兒她怎麼?」璃薌只聽得秦沁似乎也中了寒毒,心中憾然!看向秦修脫口問道:「你妹妹是什麼時候中的毒?又是如何解的?」
內室一陣寂靜無聲,秦修的臉色因為回憶起那段歲月而顯得很蒼白,半晌才喃喃低語:「你還記得四年前,宋九賀曾經去過一次涼州么?那時候他便知道你的身份。可是你身邊被防的嚴嚴實實,他無法下手。所以……所以……」說到這裡他痛苦的看著璃薌。
「你知道我只有一個妹妹,我們從小相依為命,與我她便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他給沁兒下了毒,以解藥脅迫……我……我以為他要動你沒有那麼簡單,我以為……我……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璃薌默然的看著秦修,他是那樣的痛苦和自責。一個是唯一的妹妹,一個是心愛的女人,他最終選擇了妹妹……本該是憤怒的,是心痛的吧,如果自己沒有愛上阿聿,現在的自己怕是應該會恨他吧?
「我不怪你。」璃薌輕嘆,「她是你妹妹,我不怪你。」
聞言,秦修錯愕的看向璃薌,他以為她該是會憤怒的責罵他的……突然,心裡泛起一種無限的悲涼,她……從此真的只是把自己當成相識之交了吧。
「解藥是宋九賀給的。因為沁兒中毒不深,所以他的解藥解了寒毒,可沁兒體質畢竟弱了。」
屋子裡又一次沉默了,宋寧瞧著床上那張蒼白的容顏,沉聲道:「我一直知道他在做一些不好的事,也猜到了他的目標是你,卻沒有想過他竟然那麼久以前就在綢繆了。你放心,既然他有解藥,我一定幫你找來!」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出去,卻被趙聿叫住:「今晚你出來他早已發覺了,你再想找到解藥沒有那麼容易了。追月快醒了,你先幫他一起把璃兒的義父救出來。暗地監視了你父親那麼久,他的行事風格你應該了解,但同樣的,他一直知道你對璃兒情深一片,大約會猜到你今晚來過以後會幫著找解藥,必然對你十分防範,卻未必會想到你會去幫追月。」
沉吟片刻,宋寧點一點頭:「好!」
「我要做什麼?」秦修目光炯炯的看著趙聿,很久以前,璃薌就對這個人的智謀倍加讚賞,璃兒信他,他便信他!
「看住你妹妹和這個院子。宋九賀忍了這麼多年,今晚來襲很顯然他已經快忍不住了。前段時間,玉簟閣被他一把火燒了大半卻一無所獲,心知我們已經起了防備之心,他不會再繼續忍下去了。一擊不成肯定還會有后招的。」
「好!」秦修二話不說,手裡微一用力,一顆小丸子便被他探入空中,帶起一溜紅色的煙霧。同一時刻,宋寧也彈了一顆小丸子,一樣帶起了一溜綠色的煙霧來。
不過剎那,便有兩人一前一後落在窗前。趙聿默不作聲的看著宋寧和秦修各自囑咐著下屬事情,待人退下了,他忽然冷笑一聲:「呵……我倒忘了,你們可是姻親呢。這宋九賀要是知道兒子跟女婿合起火來對付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氣得直接入土為安呢。」
秦修聞言冷冷的哼了一聲,拂袖出了屋子,徑直往秦沁那裡去了。
宋寧看了眼快要收功的追月,負手站在門口,望著天邊就要消失的月亮和愈發深沉的黑夜:「他畢竟是我父親,到時候可否留他一命?」
「你何須多問,璃兒的性子你最該清楚,她其實很心軟。本就覺得虧欠與你,又怎會對你父親下殺手呢。」
「我知道。」宋寧轉過身來目不轉睛的看著趙聿,「我是在問你。」
「問我?」趙聿涼涼的看了一眼他便仍舊看向璃薌,卻發現璃薌不知何時竟睡著了。
璃兒的精神……真的很差呢。那個原本言笑晏晏的耀人女子此刻竟這樣的蒼白和纖瘦。趙聿仔細的掖著已經掖的很嚴實的被角,輕輕的說了一句:「他若就此安分了,我便留他性命。」
趙聿說這話的聲音真的很輕,似乎害怕聲音稍微大一點便要吵醒床上安睡的那個人。可是宋寧的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殘害自己至愛的竟是他的父親,是他的至親。如今,自己的至愛已有性命之憂,自己卻還奢侈的懇求別人能饒了自己的父親……呵!其實自己跟秦修又有什麼差別呢。
「多謝。」宋寧再不敢看向床上的那兩個人,那裡是他今生都不會癒合的一處傷痛。
一炷香后,追月終於收功,當他睜眼看清屋內的情形時,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頓時內疚不已,直恨不得引咎自刎以謝罪。
「閣主的義父,陳大夫的下落你可摸清了?」趙聿皺眉看著仍自內疚不已的追月,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
追月終於清醒過來,忙道:「查清了。就在碧水山莊的靜蘭軒里。」
「什麼?!」宋寧詫異的望著追月,「確定是靜蘭軒?」
追月十分肯定的點點頭:「沒錯。是靜蘭軒!碧水山莊主母住的地方。」
「怎麼會?只要沒有外出,我必定每日要去靜蘭軒給母親請安的,何況那裡最近人來人我,若真有那麼大一個人被藏起來怎麼會不被發現?!」
追月皺眉看著宋寧:「那宋公子可知道,在靜蘭軒里有一個密道?而那個密道正連著後花園假山後那個小池塘下面的密室的?」
「我……」宋寧頓時語塞,追月追蹤璃薌義父那麼久,又帶傷闖了出來,那他探出的位置必然是真。
「追月,你被何人所傷?」趙聿忽然皺眉問道。
「宋大少爺。」
「宋寧!」趙聿猛地站起身來,「你速和追月回碧水山莊,我擔心他們今晚就會把人轉移走!」
宋寧猛地一震,望了趙聿一眼二話不說一把攜了追月向外急掠而出!
今夜,那些人先是來襲攪亂他們心神,又引發璃兒寒毒將他們的注意力都轉移……過了今晚,趙聿必定會經將郴州防備的死死的,因此要將陳大夫轉移,今晚就是最佳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