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我送你回家
係統說的沒錯,她不會死,但卻生不如死。本是白花花的大腿,現在是布滿淤青失去知覺的大腿,她曾為了試探兩條大腿到底是不是完全失去了知覺,用剪刀戳過,弄的血流如注,卻絲毫沒有知覺。
有限的醫學常識告訴她,假如雙腿廢了,那必須盡早切掉。但一旦切掉雙腿,就再也不能變回正常人了!為了保留當一個正常人的權利,她拚死拚活的護住了這一雙做樣子的腿,讓那些太醫全束手無策。
她不知道別人如果一夜間從正常人變成一個殘疾人,會怎麽想。她隻知道,她很想笑,眼淚卻不斷的掉下來。她很想告訴大家她沒事,但尚未開口眼淚就出來了。剛開始蘇醒時,都說她太安靜,讓人覺得很可怕。
為了搞出點動靜,她跌跌撞撞幾乎將不能摔東西變成了可能,手能觸到的所有東西,能摔得全摔了。
她不知道,潘朗為什麽要救她回來。
這樣的人生,簡直還不如一條行動自如的狗,餓了可以去找吃的,冷了可以找個窩睡睡,她能看到的人生就是一直臥床,等著老死。
係統也曾出現在她的腦海裏,但她從沒回答過。現在這樣的人生,罪魁禍首就是係統,可謂是成也係統,敗也係統。
現在坐在這樣的雪地裏,所有人都可以看她笑話,是一種什麽感覺?她沒有任何感覺,感覺不到寒冷,也感覺不到難過,唯有一個想法而已:為什麽不早點去死!不能走路的殘廢,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連個過路人問候一下都沒有,她的心,早已跌到零下負四十度。她順勢躺在雪地上,厚厚的棉衣漸漸的被雪打濕,她毫不在意。據說冷的太久了,體溫太低,就會死去。
也好,能安然死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她抬頭看著頭頂飄過的黑雲,連雲兒都有移動的自由,她卻是個廢人。雪花飄落,落到她的臉上,她的鼻子上,她的嘴裏。
她既不去撥開,也不去吸進嘴裏,就像一棵樹一樣,任由雪花打在表麵。
她會想起很多往事,婚禮前一天被李明遠甩了,坐航班墜機穿越,接受係統第一個任務,大鬧慶雲酒樓,第一次認識潘朗,第一次認識錦逸,替錦逸贖身。在九靈山被蛇咬,認識了秦大帥。後來鬧過好多荒唐事,跟很多人結下了梁子,其中代表人物有張盼盼,趙湘湘,張賢遠。
所有的人和事就像電影一樣,自動播放。最遠也不過是大半年前的事情而已,為何回憶起來像是好多年前發生的?或許活在西川國的這段日子,花費了太多心力,曆經愛恨情仇,被傷過被愛過,被罵過被打過,風光過落魄過,眼下,該結束了。
“來吧,我送你回家。”一雙修長的雙手出現在她的眼前,手邊的袖子是紫色的。
“我沒有家,天下這麽多,沒有一個地方是我家。錢家是錢順水的家,不是我徐小白的家。皇宮是潘朗的家,不是我的家。九靈山是秦大哥的家,不是我的家。大興縣傅家是傅風的家,不是我的家。雅居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殘廢而已。”
心裏打好腹稿,想說出口卻發現沒那些力氣。錦逸,並不算是條白眼狼吧?
可如今這副狼狽的樣子,又怎麽好去高攀他?喜歡和愛都太奢侈,她這個殘廢不敢奢望太多。她張口,想說話,卻發現喉嚨發不出聲音,隻能對嘴形說:“你走吧,我沒有家。”
但錦逸,沒有走。
他將她扶起來,拉著她的雙手,將她背到肩上,雙腳在一片雪白的地上,走出一串串腳印。
不遠處,有一輛停著的馬車,馬車旁走過來一個撐著傘的男人。這個撐傘的男人是何掌櫃,若不是現在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會相信一向樂觀開朗敢做敢當的無憂郡主,竟成了個喜怒無常的殘疾人。
他撐著傘,開始走向背著徐小白的錦逸。公子現在對她再好有什麽用?當初若是不傷害她,她也不會一氣之下去了大興縣,發生這麽多意外,他不得不聯想到,公子給她帶來的傷害太多了。
幸而,公子沒對她更壞了,也算得上是好事一件。願上天保佑好人無憂郡主,雙腿盡快好起來,過上跟以前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
何掌櫃將傘高高舉起,遮住了錦逸和徐小白的身子,而他自己的半個身子被雪打著,毫不在意。他輕喚一聲:“公子,馬車就在前麵。”他甚至不敢叫一句無憂郡主,聽說她現在脾氣很壞,或許不說什麽話,對她來說,還是對她比較好的辦法之一。
他也曾設想過,公子雖則毀容,屬於破了相,但戴了半邊麵具這麽多年,他早已習以為常。但以前總是活崩亂跳喜歡嘻嘻哈哈的無憂郡主,現在像個陌生人一樣,既不說話,也不打鬧,就像個沒有靈魂的死屍,趴在公子的肩上。
徐小白知道說話之人是何掌櫃,對於何掌櫃這樣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她想擠個笑容打聲招呼,說句我很好,但她壓根辦不到。假裝不難過,太難了,她索性閉上了眼,像個木頭一樣,背在錦逸的肩上。
若是半年前,錦逸能這樣對她該有多好?這樣的話,現在會不會是不同的生活。錦逸的心跳很慢,她趴在他的背上,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的跳著,很有規律,卻再也找不到心跳加速的那種感覺了。
大半年而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上馬車是個艱難的工作,因為徐小白執意不睜開眼,她其實沒睡,但對錦逸和何掌櫃這兩個大男人來說,她的樣子就像傷心過度昏睡過去了,因而何掌櫃給錦逸搭把手,讓錦逸將原本背在身上的徐小白變成了公主抱的姿勢,眼疾手快的何掌櫃掀開了馬車簾子,錦逸抱她而入,動作一氣嗬成。
“慢著!”說話之人便是一身青衣加青色鬥篷,手撐一把青色傘的東門之楊。
錦逸已抱著徐小白入了馬車,何掌櫃答話:“不知道東門公子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好意思問我嗎?三皇子因執意要娶小白被罰去思過,小白也被逐出宮,你家公子從前待小白便很是不好,這在京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我也算是小白的好哥們,我總不能看著她這樣跳火坑。把小白交給我,便什麽事都沒有!”東門之楊憤恨的說完這些話。
今日,他必須帶小白回去,不然錦逸這樣的男人將小白帶走,豈不是白白看著小白去送死!
何掌櫃深知公子的為人,不會在這樣艱難的時刻加害無憂郡主的,他敢放一百二十個心!對於東門之楊的挑釁,何掌櫃答道:“東門公子,從前的往事何必再提?聖人都會犯錯,更何況像我家公子這樣的凡人?若是不把無憂郡主交給你,會怎樣?”隻一個人而已,何掌櫃並不怕東門之楊。
且宮門口不到一百米,東門之楊若是敢挑起爭端,鬧大了東門家的麵子總歸是不好看!
東門之楊看著這對狼狽為奸的主仆,滿滿都是憤怒,小白必須搶回來,由他親自照顧!“那就試試看,到底是你家公子強還是我強!”論拳頭,他一點都不怕!
馬車裏的徐小白發聲了:“東門兄,天寒地凍,早些回家歇著吧,別讓東門伯伯擔心了。我很好,改天約你去怡紅院喝花酒。”她盡量用不那麽惆悵的語氣對著外麵喊。
潘朗竟為了求賜婚,被皇帝罰去思過?難道潘朗不知道,麥積山地契加上大興縣抗洪救災的良好表現隻是給了他競爭太子之位開了掛而已,但這個開掛還不足以強大到去威脅皇帝同意潘朗娶她!
再說,她也不需要潘朗這麽感激她到以身相許的地步!潘朗對她的喜歡,她早就明了,但這個樣子怎麽再去接納一個男人?一個殘疾,憑什麽博得三皇子的歡心?更別說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純屬白日做夢!
錦逸好心好意的來幫她,她知道,這些事情對潘朗和秦大帥甚至是東門之楊來說,都很簡單。但高傲如錦逸,在這樣冰天雪地的時候,來救她肯定是抱著必成的決心。打擊東門之楊,結果不會太嚴重。但打擊對象若是換成錦逸,她不願意多想。現在這副身子,少想點事情,已經算是對自己好了。
東門兄,改日我再找你把酒言歡到天明吧。
東門之楊很受傷,小白不是說把他當好哥們嗎?怎麽可以當著壞男人錦逸的麵,駁了他的麵子?東門之楊的玻璃心碎了一地,還是隻能強顏歡笑:“那你好好休息,若是錦逸對你不好,找我便是,我為你出頭。”
他知道,小白找他的機會肯定會很少很少了,幾乎是沒有的。再也不會像當初,特意買一袋包子去看望他了。那些美好,隻能存在記憶中了。
如今,他隻祈求上天能少折磨她一些,再頑強的女子,也禁不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啊。
小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為你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