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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既見子都雲胡不喜--張盼盼

  在我喝下鴆酒時,我才知道,這短暫的一生,真的要結束了。


  可我放心不下,一個叫錦逸的男人。啊不,應該叫周子都。


  本以為就算不能跟子都一起相守到老,起碼可以看著他,看他生活過得怎麽樣,哪怕隻要有一個消息,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


  我喜歡這個男人很久很久了,可惜他從來都不知道。又或者就算他知道,也裝作不知道的。


  如果我還能重活一次,我想,像我很討厭的徐小白那樣,奮不顧身的愛一次,足矣。


  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這個男人的?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周子都這個名字,就如雷貫耳。問我為什麽知道他叫周子都?不要急,下麵會慢慢一一道來。


  他學什麽都很快,琴棋書畫樣樣都行,是我很早就知道的神童。關鍵是,他從小長得很帥。


  隻可惜他性子清冷,不喜歡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耍。而我,從小就被爹爹請來的先生教導,女子要賢良淑德,不可逾矩。


  娘親總跟我說:“盼盼,你以後定要嫁世上第一等人。”年幼的我總以為,第一等人便是子都那樣的帥氣才子吧?


  聽聞子都的名聲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從一出生,他就住在我的腦海裏,從未離開。


  第一次見他,我記得清清楚楚。那一日,永寧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晚上,我見著了日思夜想的他。


  他跟一直陪在他身邊一何姓男子後來當了慶雲酒樓的掌櫃,權且也叫那人何掌櫃吧。他和何掌櫃兩人一人一個孔明燈,在護城河邊點燃了孔明燈,對著放飛的孔明燈許願。


  他沒有看到我,我掀了馬車簾子的一角,遠遠看著他,金色的月光照在河水上,波光粼粼。他身著一襲白衣,那樣美好到觸不可及。我一直感覺他穿白衣更好看,每每見他身著紫衣,都會想起那天,少年郎在月光下許願,平靜美好,不可磨滅。


  爹爹也坐在馬車裏,爹爹問我看什麽,姑娘不應該掀馬車簾子,若是被浪蕩子看見,定會說我輕浮。爹爹原本連讓我出來都不肯,是我央求哥哥幫求了爹爹很久,爹爹才答應的。


  這些我都知道,可這麽難得見子都的機會,我不肯錯過啊。子都許願完畢,像是朝馬車這邊看了一眼,我擔心他瞧見我,便趕緊放下簾子,心砰砰直跳,幾乎到了嗓子口。


  爹爹看我這樣一副情竇初開的樣子,咳嗽一聲問:“盼盼,天氣又不熱,你如何捂著胸口?”


  爹爹卻自顧自的掀開了馬車簾子,我輕聲答:“外麵月色甚佳,許久沒出來過,有些過於激動了。”


  爹爹沒回我,卻一直看著外麵,半晌後才對我道:“盼盼,我出去會個老朋友,你若是困了,便讓他們趕車回去。“


  我自然不肯提早回去的,便淺笑著說:“爹爹你去吧,時候尚早,女兒再待會兒。”


  爹爹下了馬車後,我偷偷掀開了簾子,子都還在,仰頭望著月色,不知他在想什麽。若我是男兒身,就可以陪他看月亮對詩了。


  沒成想,爹爹要見的老朋友,竟是子都。我心裏一陣高興,若是爹爹跟子都認識,那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不定爹爹這是提前為我試探女婿的人品。夫子說姑娘家不可主動問起婚姻之事,父母自會盡心安排。可我卻私心想著,爹爹如此有心,定然是看中了子都,想讓他當未來夫婿。


  想起以後日夜可以見到子都,陪伴在子都身邊,我的臉滾燙,臉紅到脖子根,身上燥熱。好在馬車隻有我一人坐,沒人瞧見我如此出格的樣子,不然定說我不知羞恥了。


  爹爹跟子都相談甚歡,我越加歡喜了。爹爹如此盡心盡力為我未來打算,以後我定然要當好賢內助,讓子都無後顧之憂。


  捂著嘴輕笑,眼光卻一直看著外麵,不知怎的,子都好似很不高興,看他嘴型似是說不要?

  晴天霹靂!子都不願意娶我麽?爹爹未免也太心急了,我還這麽小,子都也很小,就算父母之命,婚姻大事也應當找周老爺商量啊。


  我十分不安,擔心同子都的姻緣就此斷了,愈加心急的看著外麵,瞧見何掌櫃拉著子都離開了。


  看來,是不歡而散。


  爹爹悶悶的回了馬車,一言不發的坐在馬車上,坐在爹爹身旁的我,感覺爹爹很生氣。本想寬慰爹爹幾句,等以後我長開了,定然也是不差的。就算才華配不上子都,賢良淑德的品行也是可以配得上的。


  但我又想起夫子所言,婚姻之事,做子女的不可多嘴。


  於是,連帶著我,也悶悶的回了家。


  漸漸的,我真的長開了,並有了京城四美第一的美名。


  甜蜜的事情,大概到這裏就結束了。後來,果真如我想的一樣,爹爹中秋那晚出去談話,徹底將我與子都的姻緣斷了。


  原來,我一直是最傻的那一個。


  娘親說我要嫁世上第一等人,指的不是子都,而是皇帝。


  在我要入宮的三天前,什麽都清楚了。


  爹爹那晚不是去為我試探姻緣,而是瞧著子都長得好看,問子都願不願意當他的婪童。


  爹爹把子都家放火燒了,借此對子都示好,讓他屈從。可爹爹弄巧成拙,子都死也不從,反而把半邊臉給毀了。


  爹爹一氣之下,將子都賣入怡紅院,不讓子都賣身,卻讓他賣藝。


  從此世上再無周子都,隻有錦逸。


  三天三夜,我哭到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淚,流的是血才停住了哭泣。我想去把爹爹給殺了,可我不敢下手;我想跑去跟子都說,天涯海角我都願意陪著他。可爹爹把門給封死了,不給我吃的喝的,我逃不出去,隻能一個勁的哭,直到把這一生的眼淚都哭幹了。


  我曾放言絕不進宮,因為我心裏已經有個血肉相連的男人啊,這一生絕無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


  可爹爹,將我塞進花轎,讓我入了宮。


  從此便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我徹底改了性子,沒有任何溫柔端莊,像個滿身是刺的刺蝟,絲毫不將皇帝放在眼裏。入宮後我一直發燒,大概是心情特別不好,人也就容易得病。


  當時還是皇帝,現在叫先帝了,他讓太醫給我看病,每天給我熬藥,並和衣而睡。他總是會找些無聊的話說,比如盼兒你好點了嗎,又比如盼兒你怎麽了,就算我睜眼醒著,總之我一概不答,當聾子。


  行屍走肉的日子過了才一個星期,在一陣尖銳的刺痛中將我驚醒,他竟然強要了我的身子。


  那一晚,我痛的幾乎致死,發著高燒,可他卻越加興奮。他越 興奮,我越清醒。本來還可以把身上的男人想成子都的,可我騙不了自己,子都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因為我是他仇人的女兒。


  從那一晚後,我又變成從前那個溫柔端莊的張盼盼,被封為淑妃,不與人爭,卻一直很得聖寵。


  可我沒有心了,我甚至不敢想起子都,幸好,子都不曾見過我。


  渾渾噩噩的過了很久,是去年秋圍之前,一個叫徐小白的女人荒唐事跡,頻繁傳入我的耳中。她真的很混賬,很膽大,我羨慕她,可我不喜歡她。


  因為,她那麽恬不知恥的向子都表白了。我每天每夜都在想,子都答應了也好,畢竟要有一個女人給他幸福。


  可我又不希望子都真的有女人。


  醒著的每時每刻,甚至在夢裏,我的思想都在做鬥爭。


  直到去年秋圍,先帝一向喜歡出去打獵,自然也帶上了我。沒想到,我不僅見到了如雷貫耳的徐小白,還見到了想見又不敢見的子都,啊不,錦逸。


  錦逸當麵給了徐小白一巴掌,那時,我看到一個堅韌的姑娘,為愛所傷。她對錦逸的愛,就算不比我的深,估計也不會淺到哪裏去。


  我算計了徐小白,可我也沒得到錦逸的心。


  那晚,我抱著他睡。可他,背對著我,什麽也沒發生。


  後來,我真的明白了,就算我脫光了,他也不會跟我做的。


  我很難過也很失望,這種情緒一直伴隨著我直到先帝駕崩。先帝死了,我很開心。他榨幹了我所有的靈性,差點把我變成一具隻會在床上婉轉成歡的死屍。


  我是知道的,陪葬這件事,頭一個便是我,所以我老早就做好了準備,將門窗都用木頭釘了起來,我要等爹爹和哥哥來救我。


  可我沒等到。


  今天,我在屋裏聽宮女偶然提到說錦逸公子被太子殿下提為宮廷首席樂師兼什麽來著,沒有聽清楚。


  我太開心了,或許又可以見錦逸一麵了。


  我命幾個宮女太監一起將路過的錦逸截住,披頭散發好幾天的我,手忙腳亂的打扮著。


  他穿著我不愛的紫衣,卻依然那麽帥氣。他嘴角勾著淺笑,我就更加慌亂了。


  好像時光從來都沒變,就像永寧二十二年八月十五那天,他在月光下不過瞥了一眼,我就心跳個不停。


  這麽多年,我依然深愛著他啊。


  先是徐小白來了,我執拗的不開門。深知拖不了多久,皇後肯定會來的。


  是的,皇後來了,將門撞得稀巴爛,我無處可躲。


  我本想耍賴,可當皇後問我宮廷首席樂師被我藏哪裏去了的時候,錦逸自動走出去了,手上係著紅色繩子。


  我從未將他綁住啊。


  他那麽美好的人,我看見半邊麵具都會心疼,又怎會將他綁住呢?預備給他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愛情啊!


  看見那被綁住的雙手,我就明白了,錦逸想要我死。


  也好,如果能救他,就算背著黑鍋背上罵名,我也認了。


  此生,我能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便是死了。


  子都,來世我一定會走下馬車,向你介紹我自己:“周子都,我是張盼盼,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你願意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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