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對不起
“尚食大人聽聞淑容娘娘跌落台階性命攸關的消息之後命您快些去找她匯合,要一起去嬌蘭殿探望淑容娘娘呢。”
春燕費力的將彷徨無措的陸成萱從地上扶了起來。
起身之間陸成萱滿眼含淚,扶著冰冷的牆壁一點點的向前挪動腳步。
身後浮萍慌張的聲音尚且還能清楚的傳入耳中。
“美人,美人,怎麽辦?”
“這下可糟糕了。”
“淑容娘娘流了好些的血,咱們……咱們是不是要死了……”
“瞎說什麽廢話!”
錢新餘猛地將哭哭啼啼的浮萍推到了一旁,“別咒我。”
“是錢嬌兒故意在陷害我的,不是我推她的!”
“是她在陷害我!”
“我不會那麽輕易的就被她給鬥垮的!”
錢新餘掙紮著從地上起身,也是腳步匆匆的朝著嬌蘭殿跑了過去,事情緊急,謀殺皇嗣那可是抄家的大罪,她絕對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錢嬌兒將這盆髒水潑在自己的身上!
絕對!
陸成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回尚食局的,隻知道回來的路上身邊的人一直都在議論著錢嬌兒的事情。
沐司膳原本還有些怪罪陸成萱這麽要緊的關頭居然不見人,可在看見陸成萱的樣子的時候也是被嚇到了,“陸典膳,你還好嗎?”
“是也摔了嗎?還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要不然春燕先扶著陸典膳回去好好休息吧,尚食大人那裏我去回稟一聲就可以了。”
沐司膳作勢要走。
陸成萱唇角失了血色,卻是伸出手緊緊的拉著沐司膳的衣袖,“大人,下官沒事。”
“下官和您一起去探望淑容娘娘。”
沐司膳似懂非懂的看著陸成萱,幾個人便不再耽擱,迅速跟上盧豔華的腳步朝著嬌蘭殿奔了過去。
嬌蘭殿中聚滿了人。
胡姝宛陪著高厲坐在偏殿,焦急的等著正殿的消息。
看著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不斷的從殿內端出,陸成音麵色疲憊的臉上看不出來到底是生氣還是遺憾。
好不容易今晚被高厲翻了牌子,卻因為錢嬌兒的事情給攪合黃了。
且今日是她的生辰,高年百日的好日子,竟就這般見了紅,觸了黴頭。
“張太醫,裏麵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
陸成音竟一反常態的關切,抓著那從殿內慌慌張張跑出來的太醫詢問,“錢淑容還好嗎?”
“她腹中的孩子怎麽樣了?”
張太醫擦著滿頭大汗,惶恐不安,“回夫人的話,孩子是定然保不住了,淑容娘娘大出血,恐怕連性命也堪憂。”
“微臣要親自去尚藥局替淑容娘娘煎藥。”
陸成音陡然鬆開了張太醫的手,麵色複雜道,“去吧。”
剛踏入大門的陸成萱腳步虛晃了一下,好在春燕看準眼色及時上前攙扶住了陸成萱,這才叫她沒有在眾多主子在場的時候失態。
盧豔華率領六尚局眾多女官到了胡姝宛的跟前請安。
“皇後娘娘……淑容娘娘她……”
照顧嬪妃六尚局義不容辭,如今錢嬌兒出了事情六尚局責無旁貸,“究竟是怎麽回事?”
高厲一言不發的坐在軟榻上,一手扶著額頭分外頭疼,胡姝宛鳳眸目光淩厲,眉眼間的表情不怒自威。
身邊的白姑姑立刻上前嚴肅匯報。
“回皇後娘娘和諸位大人的話,錢淑容是和錢美人起了爭執,之後被錢美人給推下台階,導致腹中的皇嗣沒能保住,就連錢淑容的性命也有危險!!”
“來人!”
白姑姑當即沉著臉的將殿外跪著請罪的錢美人帶到了胡姝宛的麵前。
“皇後娘娘,錢美人帶到了!”
錢新餘哭的梨花帶雨,錢嬌兒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聽得她心驚膽戰,她的心裏麵清楚,倘若不能及時撇清楚關係,怕是自己要難逃一劫。
還未等胡姝宛發難,錢新餘便一步步的跪著向前,“皇上,皇後娘娘,嬪妾真的是無辜的,是錢淑容自己不小心摔倒,嬪妾想要拉著她才和她一起摔在了台階下的!”
“嬪妾就算是再傻再蠢也不會蠢到去對一個懷著皇上龍裔的高位嬪妃動手,還請皇上和皇後娘娘明鑒啊!”
胡姝宛還未開口,一隻扶額的高厲抬起頭,目光冷的可怕,又是一腳踹在了錢新餘的心口。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去陷害朕的子嗣,錢淑容會豁出去皇嗣和自己的性命來陷害你?”
錢新餘百口莫辯,“嬪妾……嬪妾……”
“皇上,嬪妾是真的冤枉的啊……”
錢嬌兒這一次的犧牲實在是太大了。
就算是兩人爭執的這件事情疑點重重,有很多需要仔細端詳的地方,可錢嬌兒腹中的骨肉,加上她自己的,足足兩條人命,這兩條人命壓下來,錢新餘必死無疑。
沒人會在害人的時候犧牲這麽多,這麽豁出去。
就算是可疑也沒人會相信錢新餘的清白,更沒人會去替錢新餘翻案!
“皇上,錢淑容是嬪妾親堂姐,她懷有龍裔生下皇子是對我們錢家有著助益的好事,嬪妾如何會陷害她,如何會和自己的家族過不去啊!!”
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錢新餘突然想起來兩個人乃是嫡親的堂姐妹,試圖用親情來向高厲求情,殊不知錢新餘不提錢家也罷,這一提錢家便正戳中了高厲的痛處。
這些年來錢家仗著當年扶持高厲登基有功,錢家子孫遍布朝堂上下,且行事越見乖張,竟多次在朝堂之上公然駁了高厲的臉麵,高厲可並非什麽善人明君,早有想要除了錢家的心思。
錢新餘這是自己撞了上來了。
“賤人!”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錢家那些齷齪的事情,你和她之前在閨閣之中的時候便是不和,你們素來看不起她孤女的身世,對她動輒打罵苛責,姐妹情分?”
“倘若你們之間真的有姐妹情分你又何必入宮?”
“在你們的眼中可還有朕?還是當真以為朕怕了你們錢家不是!”
高厲目光陰鷙,“來人,錢美人蛇蠍心腸謀害皇嗣,賜白綾!”
“錢氏一族抄家問罪!”
錢新餘癱軟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高厲。
這位大周朝所有的人都覺得色令智昏的皇上,似乎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真的隻是沉迷女色之中。
高厲豁然起身,看著那留守在嬌蘭殿中的太醫們冷聲吩咐,“務必要竭盡全力去醫治淑容娘娘。”
“皇上!”
“淑容娘娘她……”
殿內太醫跪了一地,惶恐的不敢去抬頭看高厲的臉色,“回稟皇上,止血的湯藥已經喂下,微臣又用了人參替淑容娘娘吊著一口氣,倘若過了今夜淑容娘娘的血還是止不住的話,那便是……藥石無醫了!”
“且即便救回了淑容娘娘,怕是這輩子都子嗣無望了。”
“臣等盡力了!”
“還請皇上您恕罪!”
高厲停頓了一會兒,卻是連看都未看一眼便直接大步流星的離去。
“白姑姑,把錢美人拖下去吧,別在嬌蘭殿礙眼了!”
錢新餘很快便被人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高厲走後,胡姝宛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看著內殿忙碌的那些人,“既是已經替錢淑容喂了藥,忙了一晚上,太醫們也回去尚藥局休息吧。”
隨後胡姝宛也帶著盧豔華等一幹六尚局眾人離開。
剛剛還人滿為患的嬌蘭殿頃刻之間便空了下來,莫名的有些蕭瑟。
誰都知道。
一個再也不能生育,又大出血的嬪妃,是徹底的沒用了。
等待著錢嬌兒的隻有後宮無盡的冰冷,或許在這個時候她死了反倒是最為解脫的辦法,高厲的心裏麵也會一直都記得她!
陸成音似乎有些猶豫,藕粉色紗帳輕輕晃動,床榻上的錢嬌兒臉色慘白的厲害,汗水浸濕了她身上的衣衫,那一盆盆被端出來的血水從來都不曾停過。
她想起了兩人一同入宮的時候的場景。
想起了她在宮裏步步艱難的時候錢嬌兒是如何一路護著她,又想起了她是如何利用錢嬌兒去了李貴嬪腹中的骨肉,一石二鳥得到了高厲的寵愛。
陸成音腳步不由自主的上前,她想去看錢嬌兒最後一麵。
佩文卻是及時的將陸成音攔了下來。
“夫人,您這是做什麽?!”
“夜深了,四皇子這會兒該是等著您哄著入睡了,奴婢知道您協理六宮,擔心錢淑容的身體,但也切勿要保重自己的鳳體!”
佩文衝著陸成音搖了搖頭。
既然當初事情選擇做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當年是陸成音檢舉的錢嬌兒,如今兩個人的關係應當是明爭暗鬥才是,陸成音千萬不能對錢嬌兒露出絲毫的愧疚和心疼,否則便是要被人抓到把柄重提當年之事。
皇後始終虎視眈眈的想要找機會除掉陸成音,她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現在,絕對不能行差踏錯。
陸成音收回自己看著錢嬌兒的目光,片刻之間臉上又恢複了貴妃的儀態威嚴,在佩文的攙扶之下緩緩踏出嬌蘭殿。
陸成萱神情恍惚的跟著盧豔華等尚宮的身後,可走在宮道長街的時候卻突然抓住了春燕的手,“春燕,我好像將香囊丟在了嬌蘭殿了,要是一會尚食大人問起來你便說我去尋東西了,很快就回來!”
話音落下,陸成萱便不再去春燕的表情,放慢了腳步,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群又重新折返回了嬌蘭殿。
“棉木……”
陸成萱的突然出現並未嚇到棉木,反倒是讓棉木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就知道您一定會來,淑容娘娘等您好久了!”
“您快些隨奴婢過來!”
棉木將陸成萱引到了錢嬌兒的內殿,自己卻是拉著藍旗借口替錢淑容煎藥了。
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內殿裏麵的血腥味依舊濃的嚇人。
明明錢嬌兒就在眼前不遠的位置,可這幾步路卻讓陸成萱覺得分外艱難,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好不容易,陸成萱才走到了床邊。
彼時錢嬌兒正虛弱的睜開眼睛,看見陸成萱的那一瞬間,她的眼中是有著光亮的,“成萱……”
陸成萱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了一個念頭,“你……是真的有了身子了?”
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陸成萱不敢直視錢嬌兒的眼神,“你若是真的有身子了可以告訴我,我們不必用這種方法來搬到錢新餘和錢家的,我們可以選擇……選擇別的辦法。”
“總會有辦法的。”
“都怪我,都怪我被膳房的事情纏身,竟沒有注意到你的身體,都是我的錯……”
起初隻是眼淚簌簌的從眼角滑落,到最後已然成了抽泣哽咽,陸成萱淚眼模糊的抓著錢嬌兒的手,“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疏忽大意,是我太迫切心急的想要報仇忽視了你。”
兩行清淚從錢嬌兒的眼角滑落,“對不起成萱。”
隻這一句對不起,便頃刻之間叫陸成萱癱坐在地上,似乎被抽走了生氣一般,震驚的看著錢嬌兒,“為什麽?”
“倘若……倘若我不死,皇上終究不會太過怪罪錢家,而且……而且你知道,我心裏是有人了的,我……被迫承寵入宮已是讓我羞愧難當,我是……萬萬不願意再生下皇上的孩子的。”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很高興的。”
“我真的高興。”
“我本以為,我這輩子都要老死在才人所,隻能……隻能蹉跎歲月,無法……無法替我娘親報仇,是你……是你的出現給了……給了我希望,讓我能得償所願。”
陸成萱眼中淚水簌簌的落下,錢嬌兒眼神愧疚惋惜,“隻是成萱,以後……以後我怕是不能再陪著你了。”
“你好好的。”
錢嬌兒艱難的從身下遞出來一塊玉佩,上麵還染著血跡,想來在錢嬌兒跌落台階之時便一直攥在手中,“你知道我的心思的,這玉佩我想還給他……”
“這輩子是我辜負了他,要是能有來世……”
錢嬌兒唇角掛著笑,漸漸的閉上了眼睛。
陸成萱淚水蓄滿眼眶,“嬌兒??”
“淑容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