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等一等
旁人的勸說也無非是給玉婉兒一個台階下,何必和她過不去呢,她又不是皇上的嬪妃,也不過是奉命來到這裏辦差的。
玉婉兒咬著唇,雖然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看著陸成萱的眼神也滿是怨恨,在人群的勸說中轉身扭頭去了內殿。
陸成萱冷著臉,轉身不再去看這些人的表演,直接按照典籍中記錄的地方,向著寢殿最後方奔去,她的目的是找人,而非是浪費時間在這些跳梁小醜的身上,六尚局中想要抽身一會兒不被人發現很是困難,陸成萱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破舊的房門被打開,屋內視線昏暗,甚至能在空中看見灰塵飛揚,空氣中還隱隱有些黴味兒。
陸成萱皺起了眉頭,視線卻是被寢殿內的那抹身影給吸引了過去,錢嬌兒一身絳紅色繡菱花長裙,可惜卻因為水洗的次數太多而失了顏色,臉頰消瘦,人也看起來沒有精神。
但是不難發現,錢嬌兒的五官卻是很精致,初入宮的時候定然是個美人,否則也不會得高厲的寵愛,隻是後來陸成萱一向是不相信宮中人的傳言和評價的,她們有著自己目光的局限性和自己主觀意識上的想想。
傳聞錢嬌兒是因為得罪了李貴嬪,害死了李貴嬪的腹中的孩子,這才被皇上貶入才人殿失寵的,可是陸成萱卻是打聽過當時後宮中的情況,那時候和現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光景。
當時最為受寵的是貴嬪李安寧,其次便是錢嬌兒了,不管錢嬌兒的野心多大,又或者她的嫉妒心多強,都不會主動去陷害李安寧腹中的孩子,還用的那麽拙劣的手段,直接被高厲看在了眼裏,這得多想不開自己找死?
一個蠢貨是萬萬不可能在後宮中立足的,這點陸成萱從來都不否認,唯一的解釋,便是錢嬌兒是受了旁人的陷害的。
錢嬌兒有苦難言,高厲不曉得後宮這些爾虞我詐錯信誤會,至此,才讓錢嬌兒有苦難言。
才人殿有些荒涼,尤其是越到後麵越破舊。
庭院野草叢生,木製大門紅漆褪色,陸成萱找到的時候門庭正虛掩著,院子裏麵也沒有看守的宮女,陸成萱便毫無禁錮的到了廊下門外。
錢中才人在嗎?
臣婢六尚局司設房女史陸成萱,有事情想要求見錢中才人。
陸成萱躬身,即便錢嬌兒現在不似從前受寵,可是該有的禮數卻是半分不缺的,清冷的聲音問出口之後便安靜的站在廊下等候,裏麵的人影身體似乎微微僵硬,但很快的,便給了陸成音回應。
進來吧。
是,多謝中才人。
陸成萱推開門,緩緩走了進去,出人意料之外,屋內的裝飾雖然簡陋,但很整潔,用舊了的桌椅板凳打掃的幹淨,掉漆的鏤空雕花窗桕旁還擺放著一個洗的幹淨的青瓷瓶,裏麵水養著的花到不是什麽名貴花朵,隻是在那雜草叢生的院子中擇優采摘的。
看見陸成萱進門,錢嬌兒臉上表情木訥,隻是淡淡的瞥了陸成萱一眼便又繼續忙活著手中的刺繡。
才人殿的生活難捱,那些下賤的奴才們見人下菜碟,成天隻想著如何缺吃短穿去填補自己的腰包,根本不將這些才人,和中才人們放在眼中,起初錢嬌兒被罰入在這裏的時候,錢家還會暗中支援一些,可是日子久了,見錢嬌兒沒什麽用了,便徹底斷了救濟,任由錢嬌兒自生自滅。
若非是靠著自己的手藝做些繡品販賣謀生,怕是此時錢嬌兒早就餓死病死了。
她不知道六尚局的女史來做什麽,但明白,與其將時間浪費在那些虛無縹緲的人的身上,還不如抓緊忙活著手中應該做完的活兒,錢嬌兒並不急著開口詢問陸成萱來的原因。
這也是為什麽,陸成萱選錢嬌兒的原因之一,她雖然也是錢家人,可是當今錢家的家主錢明源卻是個其身不正之人,他的兄長因為意外喪命,留下了孤女寡母,身為弟弟他不但沒有憐憫孤兒寡母生活不易照顧她們餘生,卻還趁機占有了錢嬌兒的母親。
逼得她母親自盡。
後來錢家得寵,錢家急需要一個女兒送入宮中倆占有一席之地,錢明源自己的女兒年紀小,不夠資格入宮,便想起了錢嬌兒。
起初錢嬌兒在宮中受寵的時候,錢家尚且還會管錢嬌兒的死活,可是後兩年,錢嬌兒失勢,錢明源自己的親生女兒也都長大了,可以送入宮中了,便不需要錢嬌兒了。
她就像是一枚棋子,在有用的時候就被人拿了出來,再沒用的時候,就被人毫不猶豫的拋棄!
怕是這錢嬌兒的心中,比自己還恨錢明源入骨吧!
起初錢家斷了救濟的時候,錢嬌兒也曾經絕望過,但很快的,她便振作了起來,知曉這後宮從來都不相信眼淚的,與其傷心難過,還不如將時間節省出來,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比如刺繡。
每次繡一個荷包香囊,就能換來十幾日的好飯好菜,為何要像外麵的那些女人,每天在做無謂的掙紮爭鬥。
簡直是浪費時間。
踏進房門的陸成萱,見到如此淡然的錢嬌兒很是滿意,同明白人說話,便是不需要九曲十八彎的,而是可以直截了當的進入正題,冒昧前來打擾錢中才人的休息,臣婢在此先向中才人您道歉。
但此次臣婢過來,卻是想要和您商量一件事關您後半生所在的大事,不知道中才人您是否有興趣?
陸成萱聲音有些清冷,在這安靜的小屋子裏麵更是格外清楚,屋內光線尚算明亮,清楚的可以看見空氣中浮動的灰塵,錢嬌兒一身織錦長裙,裙擺上的海棠已經被洗舊發白,失了豔麗。
聽聞陸成萱的話,錢嬌兒頓住手中正在忙碌的事情,眉心緊皺的看著陸成萱,似乎是在等待著陸成萱接下來的話。
陸成萱臉上始終帶著淡然的笑意,成竹在胸的開口,您,總不想這一輩子都待在這才人殿中吧?
且不說當初陷害您的人尚且還在後宮中逍遙得寵,便是您母親的仇也尚且還未能得報,您有著受寵的本事,總是握在這小小的發黴的房間中著實有些可惜。
這還是陸成萱推測出來的結論。
當年的錢嬌兒和李安寧最為受寵,倘若這兩個人都是冤枉的被害人的話,那麽一箭雙雕的除掉了她們兩個之後,誰最受益呢?
誰最受寵,誰便是漁翁得利。
縱觀整個後宮,這麽多年如魚得水的人,陸成音要屬頭一個,怕是這其中少不了她在其中攪和一番吧。
錢嬌兒並非是個軟弱的人,便是看著她在如此困苦的環境中尚且還能靠著自己做一些手藝活兒來謀生就能看的出來,況且她童年的經曆也不允許她軟弱下來,有仇,有恨便會有不甘。
有不甘才能和陸成萱合作,各取所需。
顯然,陸成萱的話也是一下子便說中了要害,起初在見到陸成萱的時候,錢嬌兒臉上的表親還沒什麽異常,可是在聽聞她母親的仇恨的時候,眸子中的目光明顯變得淩厲了起來。
我可以幫你複寵,讓皇上回心轉意,可以幫你向當初陷害你的嬪妃報仇,甚至連你的母親,錢家的錢明源,我也可以幫你想辦法對付,不知道中才人您,可否有興趣?
話雖是在疑惑,但是答案已經不言而喻,從錢嬌兒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來。
陸成萱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臉上更是帶著自信的笑容,靜靜的等待著錢嬌兒的答允。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錢嬌兒眼眸目光銳利,警惕的看著陸成萱,入宮之後,她的身世一直都算的上是隱晦的秘密,連同屆的嬪妃都嫌少知道她和錢家有過那麽一段仇怨,眼前的女史不過才十幾歲出頭,竟然能對自己的情況知曉的一清二楚,隻是讓錢嬌兒覺得背後發寒。
還有她憑什麽要幫自己?又如何幫自己?
複寵?
兩個字聽起來簡單,可是想要做起來卻難於登天。
這後宮的所有女人,幾乎心裏麵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得到皇上的寵愛,被貶入到才人殿的那些失寵的嬪妃心中也想的是複寵,並且還為之千方百計。
隻可惜帝王之心無情,失寵了便是真的失寵了,無論她們絞盡腦汁卻連皇上的一眼回眸都換不來,最後隻能是在這才人殿中抑鬱而終,又或者是像玉婉兒那些人的自娛自樂。
複寵。
這兩個字在錢嬌兒聽來格外的刺耳,她也不是沒有試過,可惜都是無疾而終,現在,眼前站著的這位少女,不過是六尚局一個小小的女史罷了,是憑什麽站在自己的麵前,理直氣壯的同自己說出來複寵這兩個字的。
若是真的能隨隨便便的得到高厲的寵愛,她何不自己去伺候高厲?還要去成全別人?
中才人莫要驚慌,臣婢是誰,在剛開始見麵的時候便已經告訴過您了,至於為何會知道您的事情如此清楚,這正是臣婢的誠意所在,臣婢是真的想要和您合作,並且也是有著絕對的信心達成的,否則,臣婢也沒有必要特意來一趟中才人殿中同您在這裏浪費時間,畢竟您現在不過是眾多失寵的嬪妃中的一員,臣婢沒必要來騙您。
這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刺耳,但卻是實話,錢嬌兒不複當年,已經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了,要權無權,要寵無寵,就連銀子也不多,陸成萱除非是閑著沒事才會將壞主意打在錢嬌兒的身上。
至於為何找您,因為臣婢總覺得,我們可能是一路人,再者,您到底是比外麵的那些中才人,才人們出色,不是嗎?
錢嬌兒眉心緊蹙,姣好的麵容卻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略顯蒼白。
陸成萱紅唇輕啟,繼續說道,至於為何臣婢如此有信心,敢同您說要幫您複寵,畢竟臣婢能有本事對您的過往背影熟知,也定然是有所準備,有所手段的不是嗎?
錢嬌兒目光閃了閃,陸成萱看得出來,她的心裏麵是有所動搖的,隻不過還差最後一步。
吱嘎。
那破舊的房門被陸成萱徹底的推開,將院子外麵的場景更全麵的露出在了錢嬌兒的麵前,空氣中的灰塵更多,嗆得錢嬌兒咳嗽了幾聲,可陸成萱的眼神卻意味深長的看著院子外麵的場景。
除了院內雜草叢生的荒涼之外,還有人
還有那些因為失寵而被折磨的喪失心智的嬪妃。
院子外麵不遠處,幾個臉上妝容好像鬼畫符一般的蒼老嬪妃正在四處晃蕩,眼神空洞迷離,臉上卻是掛著癡傻的笑容,苦苦的追著半空中飛舞的蝴蝶,還有一些嬪妃茫然的坐在院落的角落,垂眸低頭不知道心裏麵在想什麽,更有甚者像玉婉兒那些的。
才人殿的生活倒是沒逼瘋她們,反倒是給了她們一個發展的機會,拉幫結派,猴子稱王。
甚至還有一些略有些姿色的中才人,才人們,在沒了皇上的寵愛之後,又想要在才人殿中活下去,卻沒有母家在背後的支撐,也沒有一技之長,便隻能
隻能犧牲色相去討好那些沒根兒的內侍。
沒辦法,這就是生活。
生活就是血淋淋的真相,到處都是活在殘酷之中,而非想象中那麽美好。
才人殿中的女子曾經也如同一朵朵嬌花一般明媚顯眼,本該美麗綻放,卻因為種種原因困在這四方的天地中,生生的將自己逼瘋,逼的伏低做小,屈辱的活著。
想要出去嗎?
想要重新複寵嗎?
想要報仇雪恨嗎?
這些問題就好像魔怔一般不斷的回蕩在錢嬌兒的腦海中,一同回蕩著的,還有陸成萱那臉上自信的笑容和出塵脫俗的氣質,她真的隻有十幾歲嗎?為什麽聽著陸成萱說話做事的模樣,竟然比那些二三十歲的女人還要更加沉穩端莊。
似乎比她還要飽經風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