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囑托
陸成灝一臉嚴肅的護著護膝,卻是在轉身之際唇角忍不住揚起一抹弧度。
無視著常懷遠在身後羨慕的眼神。
陸成萱一路順著長街向著六尚宮走去,天色漸暗,路上的行人便越發的少了,玩鬧的踩在地上水窪的心情也頓時一掃而空,陸成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卻是在拐角處碰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盛嘉元一身繡著雅致的竹紋的錦袍,錦履被雨水打濕,手中竹骨傘卻是撐起,擋住了麵前的視線。
“盛大人?”
陸成萱順著竹骨傘上那雙手望去,正好瞧見唇角蕩起笑意的盛嘉元。
“您怎麽在這?”
盛嘉元身為太子太師,自當以教導太子高銘為己任,為了他的方便皇上在皇宮中替他另外指了一處宮殿也算是情理之中,但是盛嘉元絕對沒權利出現在後宮之中的。
還這麽巧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陸成萱突然心中咯噔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去見陸成灝的一幕幕有沒有被盛嘉元看見。
畢竟在外人的眼中,她和陸成灝是兄妹相稱,雖然兩人是沒有半點關係的,報仇之後陸成萱和會個陸家脫離關係改回自己原來的名字,但是起碼現在……
她們之間的關係還存在著人倫。
“等你。”
竹骨傘下的盛嘉元刀削一般的唇角輕輕抿起,漆黑的眸子似深潭一般,快要將陸成萱吞噬進去,等你這兩個字更是說的毫不婉轉,也沒有避諱。
陸成萱微微愣神,隨後便想起來了,自己在詢問皇宮地下暗道圖的時候,曾經答應過盛嘉元一個要求,現在怕也是要來索要那個要求的吧,想到這,陸成萱臉上的驚訝褪去,轉而襲上了笑意,“盛大人可是想好了要求?”
“對。”盛嘉元又是應允。
“您盡管開口,臣婢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就算是做不到的,也會努力去做。”陸成萱躬身,笑容真摯。
人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還的東西,它並非金錢權勢地位,更無法衡量,陸成萱尤其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知曉皇宮暗道分布對她來說有著很要緊的作用,她不能抗拒,因此也欠下了盛嘉元一件事。
這件事情盛嘉元不說,便永遠都讓陸成萱難安,說不好什麽時候便在自己的身邊炸開。
如今盛嘉元想好了她要做的事情,陸成萱自然樂得同意,做完了他的要求之後,兩人便可以兩清了,陸成萱也不用再欠著盛嘉元了!
“如果我說,我要你做的那件事情是,你不能和方才那侍衛在一起,你當如何?”
盛嘉元撐著傘,聲音很輕,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陸成萱唇角的笑意僵硬在臉上,頓時止住了聲,目光駭然的盯在了盛嘉元的臉上。
果然——
果然盛嘉元是將方才她和陸成灝的見麵看在眼中了,隻是不知道盛嘉元站的遠近,有沒有將她們說的話聽到。
更要緊的事情是,盛嘉元到底想要幹什麽?
陸成萱很想從盛嘉元的臉上找到開玩笑的意味兒,可惜半分也找不到。
他的臉上沒有初見那時的戲虐,玩笑,甚至半分的試探,而是深沉的看不清表情。
陸成萱垂眸,並未回答盛嘉元的要求。
盛嘉元輕笑出聲,“我來,想要問你,要不要同我聯手?”
“這不是我對你的要求,而是我們兩個人處在平等的位置上的一個交易。”
陸成萱眉心輕蹙,“為什麽?”
為什麽想起要和她聯手?
為什麽不用要求而是在同她商量?
為什麽先前要說出那樣的話。
可惜盛嘉元卻沒有耐心回答陸成萱的問題,隻是簡單的薄唇啟開,“因為,我們有著同樣的目標。”
有著同樣的仇人,有著同樣的仇恨。
“任家,隻是個開始。”
任家,隻是個開始?
陸成萱瞳孔微縮,驚訝的看著盛嘉元,也就是說……任家被重懲的事情,是盛嘉元在背後做的!
所以,任家才會倒的那麽迅速!?
所以,任家才會倒的那麽淒慘??!
可是……
盛嘉元和任家又有什麽血海深仇,以至於要做到如此?
還有,盛嘉元又是怎麽知道,任佳兒的事情是自己設計陷害的?
任家隻是個開始,意味著後麵還會陸續有其他的人家,盛嘉元怎知陸成萱的目標不隻是有任佳兒一個?還有其他!?
雨越下越大,起初隻是細雨綿綿,此刻卻是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滴落在竹骨傘上,傳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陸成萱和盛嘉元兩人的腳下水窪也越積越深,雨水濺失了裙擺。
陸成萱心中忐忑,不知盛嘉元的打算如何,紅唇微微抿著,眉心亦是擰作一團。
像是看出來陸成萱的懷疑和猶豫一般,盛嘉元沉眸瞥著陸成萱臉上的遲疑沒有多說,隻是撐著竹骨傘欲轉身離去。
就在盛嘉元轉身的片刻,陸成萱腳步輕移,向著盛嘉元踏出了一步,“我答應。”
盛嘉元的身上總是籠罩著也一層神秘的色彩,讓人捉摸不透,也無法靠近。
他似乎是有千張麵孔,旁人是無法輕易窺探到真心。
初見的時候他是盛京中享有盛名的金縷閣的幕後老板,再見的時候他化身為謝家的七少爺意氣風發,而後入宮,他又是太子高銘的師長,陸成萱一直都明白,盛嘉元並非看起來那般放蕩不羈,可不曾想,他的身上竟然藏著這麽多秘密。
難道……他是當年謀逆一罪被牽連的其他家族的人。
陸成萱記得很清楚,皇權競爭是以太子高殷落敗拉下帷幕的,而當時寧家首當其衝受害,並且在寧家之後,還有幾大家族因為站錯了隊而被牽連性命。
也有可能是盛嘉元曾經傾心於哪位女子,但那女子的家族是被牽連在了謀逆案之中,而那女子也因此喪命,盛嘉元衝冠一怒為紅顏,對那些曾經陷害過那女子家族的人恨之入骨,更時刻想著要去報仇。
這麽一來……
這個想法倒很是貼切,畢竟,盛嘉元年紀也不小了,按照這個年紀,早就該有妻妾了,可盛嘉元還至今未娶。
“那,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麽?”
陸成萱試探性的問道,“又或者是……對付誰?”
盛嘉元依舊沒有回頭,但是身子卻是微微停頓了片刻,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李家。”
陸成萱在後宮之中對付那些家族的嬪妃,而盛嘉元則是在朝堂之中對那些家族出手,裏應外合,報起仇來速度要更快,除此之外,盛嘉元的心中,更是隱隱存了幾分私心。
陸成萱當即會意。
李家。
正四品司空李頡,他的女兒李浩曼,下六嬪之一的李修華。
正好她原本下一個的目標,也是那李浩曼。
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朝霞落幕的紅光,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雨如萬條銀絲從天上飄下來,屋簷落下一排排水滴,像極了美麗的珠簾。
嘩嘩嘩——
竹骨傘的傘麵被打的嘩嘩作響,陸成萱也不再停留,加快腳步的回到了六尚宮,向禦膳房要了一碗薑湯這才回了寢殿,換洗了幹淨的衣裳歇下,躺在金絲海棠軟枕上,看著窗外大雨出神,六尚宮初設,對於女官女史的待遇還是很好的,像這樣瓢潑大雨的天氣,便是不用出門再頂著雨辦差,而是可以在待在房間中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打發時間,待雨停了之後再行出門。
往常陸成萱回到房間中的時候總是會不停歇的刺繡。
先是討好司設房的這些女史,同她們打好關係,再去收買典籍房的典籍,和膳房的姑姑,又是替錢嬌兒繡製爭寵的衣裳,還會忙裏偷閑做一些陸成灝能貼身用的上的。
今日,陸成萱卻什麽都不想做,隻想躺在床上望著雕花羅漢床上粉色的紗幔發呆。
不想外麵長廊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吵的陸成萱竟連發呆都成了奢侈。
陸成萱無奈的歎了口氣,披上織錦披風到了門邊,看著來往的女史疑惑的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為何不休息?還要出門?”
走在人群末端的女史見到陸成萱出來,側身行禮,“陸大人。”
“是李修華的重華殿出了問題,林美人所住著的偏殿竟然漏水了,司設大人便傳喚臣婢們前去過去幫忙。”
宮苑完善乃是尚寢局所負責的,外麵下著大雨卻讓堂堂美人的所住的寢殿漏雨,這便是大錯了,縱然這次事件的主要責任是在司苑房,但尚寢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司苑被怪罪下來,怕是尚寢局其他的人也要跟著受牽連。
林美人……李修華……
即便重華殿的事情不牽扯到這兩個人,身為暫代副典設的陸成萱也是有責任要去看看究竟的,何況……又是扯到了這麽兩個人的身上,那陸成萱便更加義不容辭了。
“你們先去,我隨後便來!”
“是。”
問清楚了外麵的動向,陸成萱跨步回到了房間,將褪下的衣衫又重新穿了回來,撐著竹骨傘跟在人群之後,此時的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長街遠遠望去有些詭異莫測,隔著厚重的朱漆紅牆能瞧見各處宮殿都已經掛上了燈籠,點燃了宮燈,尤其是……重華殿。
陸成萱等人趕到的時候尚寢局已經派遣了不少的女史女官前來,偏殿內屋簷漏出了縫隙,雨水正順著縫隙滴落在寢殿中。
因為許久不曾下雨,林美人便疏忽了檢查寢殿,加上雨水來勢洶洶,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經積累不少水灘在地上,甚至連一些桌櫃都被雨水浸泡,讓堂堂的美人雨天無處避雨也就罷了,那些被浸泡過的桌椅板凳也是不能再用了,這筆損失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曹靜書佇立在人群之中冷著臉指揮,而司苑燕北雙則是在一旁麵色惶恐不安。
出了這樣大的紕漏,她們兩個都是要被皇後娘娘所斥責的。
陸成萱跟在蔡青玉的身邊,幫忙挪動花梨木小幾,低聲開口,“司設大人,為了選秀,後宮這些寢殿皇上都是刻意命人修葺過的,如何會剛住了幾個月的時間便漏雨?”
皇宮中的寢殿說是這天下最為繁華富麗的地方也不為過,何況是嬪妃們所住著的寢殿,除卻每年固定的時間修葺,今年還著重的命人整修過。
別的地方或許有匠人會偷工減料,但是在宮中是絕對沒人不老實的,稍一不慎便是掉腦袋的大事,何況這還是新寵嬪妃的寢殿。
林月齊額頭發髻水跡未幹,濕噠噠的滴著水,肩上披著繡著花鳥的蜀錦披風,瑟瑟發抖在了身旁宮女的身邊,明顯是被雨水從頭淋到腳,此刻正冷的發抖。
所有人都忙著該如何搬走桌椅板凳,避免被浸泡的時間太久了而修補起來更加費力,一些內侍則是奉命冒雨前去屋簷上修補漏洞,可唯獨……陸成萱卻是疑惑的想要追探究竟。
聽聞陸成萱的疑惑之後,蔡青玉也是麵色一緊,臉上的擔憂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疑惑。
方才情況發生的有些突然,幾乎是所有人都被重華殿漏雨給嚇到了,也是一心思都在補救上麵,卻沒有人思慮究竟,陸成萱這麽一問,便是給蔡青玉提了醒。
蔡青玉似想起什麽一般,眸光銳利的盯著曹靜書身邊的燕北雙。
“怎麽了?”陸成萱不解的順著蔡青玉的眼神望去,“司苑大人怎麽了?”
自打入宮之後,陸成萱被分配到了司設房,蔡青玉便一直都像是良師益友一般的在陸成萱的身邊,教導她如何在做好分內之事的同時,管理好司設房的事務,做好成為真正典設的準備。
無論陸成萱請教什麽問題,蔡青玉都是知無不答。
可是這次,蔡青玉沒有向從前那樣直接回答陸成萱,更是冷下來臉低聲嗬斥,“不該你過問的事情不要管。”
“更不要亂說話!小心引火燒身,知道了嗎?!”
陸成萱心頭一緊,隨後目光從膽戰心驚的燕北雙的身上收回,“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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