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放開我我還能秀
盧豔華目光凝重,瞥了一眼風塵仆仆的幾位尚官,還有那些已經找了許久的勞累的女官。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明日的殿選還需要你們去操持。”
“剩下的人劃分成三隊,暗中繼續在合歡殿搜尋,等著挨過了殿選之後再做決斷!”
“可……”
魏羽扇的話到了嘴邊,可看著盧豔華堅定的眼神,還是識趣兒的咽了回去。
想必她這麽吩咐,已經是心中想好了應對的辦法了,左右尚宮局為六尚宮之首,又有盧豔華的吩咐在先,就算皇上真的怪罪下來,這責任也是先由盧豔華頂著了,她們怕什麽。
“那下官告退!”
魏羽扇象征性的躬身之後便離開回了自己的寢殿,其他人也紛紛散去。
沒人注意到,方才在人群混亂之中,有位小宮女悄悄塞了紙條到了盧豔華的手中,一直避開人群,到了自己的房間中,盧豔華才敢打開。
上好的宣紙浸染了幾分淡淡的檀香兒味,清晰可見的三個大字卻是讓盧豔華心底一沉。
那上麵寫的是……
陸成萱!
而能用得起如此好的紙張和香料的,在這後宮之中,隻有身居鳳位的……
胡皇後。
才能用得起這樣名貴的東西。
——
長信宮。
屋內熏香繚繞,漢白玉鋪造的地麵閃耀著溫潤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簷上鳳凰展翅欲飛,牆板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
比起陸成音的玉堂殿,皇後的寢宮便沒有那般奢華,卻盡顯端莊大氣。
胡姝宛身穿淡綠綢衫,臉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正神情專注的侍弄著紅木小幾上的花枝。
霜雪融化,百花先後綻放。
胡姝宛極愛花,無論是春曉秋冬哪個季節,總是喜歡尋了一些應季的花枝做插瓶擺放在宮殿之內,並且每每插花都是親力親為,不用旁人動手。
不同於陸成音的嫵媚,胡皇後的容貌上要更偏為清麗秀雅,容色極美,可看著的時候要更加讓人覺得舒服,親近。
殿內點燃了燭火,屏退了其他的宮女內監,隻留下貼身的乳娘在一旁侍奉,安靜的出奇,隻能聽聞剪刀減掉枝丫的聲音。
白姑姑疑惑的看著胡姝宛,猶豫糾結間,終究還是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問了出口,“皇後娘娘,奴婢不是很懂。”
胡姝宛心情極好,剪著花枝的神情認真又細心,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來,似笑非笑,春日裏海棠最為嬌豔,馬上春日即將過去,禦花園其他的花要開了,這海棠反而難尋,攏共就剩下了這麽幾枝含苞待放的,全被尋了到胡皇後這裏討她歡心。
“不懂什麽?”
“不懂為何那此屆秀女中那麽多人本宮不選,偏偏選了一個落選了的庶女?還是貴妃的庶妹?”
胡姝宛心思通透,心知白姑姑的顧慮,“明明本宮在後宮和貴妃明爭暗鬥,一直都在較勁,不想著法子去打壓她的親族,反而還破格提拔,給她機會?”
白姑姑垂著頭,聲音恭敬,“是,奴婢正是不懂您為何明明心中都清楚這層關係,卻還要去那麽做。”
路成萱是從陸家出來的,和陸成音份數一脈,陸成音因為有著身孕正如日中天,聽聞此番過了殿選的才人中還有三位也是陸家子女,這本就讓陸成音如虎添翼了。
胡皇後不擔心,提前想個法子應對也就罷了,竟然還去想著推一把陸成萱,這不是再給陸成音培養人手?
白姑姑百思不得其解。
胡姝宛卻是搖頭輕笑,不答反問,“當日在合歡殿中,你可是聽到了那陸成音和孫妙儀合奏的那曲《將軍令》?”
嘶——
原來當日在合歡殿中屏風後麵晃動的人影,竟然是胡皇後。
白姑姑不解的蹙眉,“聽到了。”
正是因為聽到了陸成萱的那曲《將軍令》所以她才會心中存著這樣的疑問,在白姑姑看來,陸成萱和孫妙儀合奏,最多能算得上是心思巧妙,可卻實力不足,反而暴露了弊端,算不得聰明。
再者古瑟的確是別出心裁,更同樣要求彈奏者的本事,不是誰想彈就能彈的出來的,畫蛇添足隻會貽笑大方。
想當年的寧綰可是一絕,有著前人作比較,就更顯得現在的陸成萱太次了。
還不如踏踏實實的保守來做,也不會出錯的那麽明顯,被人察覺出來了,連六尚局的考核都過不去,這樣的人就算是再給一次機會,又有什麽用,能成大器嗎?
還不是浪費了一次機會。
胡姝宛看著白姑姑的眉間的糾結,忍不住抿唇輕笑,“白姑姑怎麽也被那小丫頭給騙了過去了。”
“你當她真的是不懂古瑟,實力不足才會出錯?”
白姑姑不可思議的張著嘴,“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哢嚓——
剪刀剪下最後一株花枝,胡姝宛滿意的觀賞著纏文枝青花瓶中的插著的海棠,無論是造型還是搭配都很完美,這才滿意的捧著瓷瓶放在了臨窗邊的窗沿上,目光幽幽的直視著白姑姑。
“古瑟晦澀難懂,五十弦反複,彈奏起來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精通,而另一種是完全不會,不存在半吊子的可能性。”
“那曲《將軍令》聽起來是孫妙儀的編鍾恢弘大氣更勝一籌,實則不然,是陸成萱的古瑟從旁幫襯,每每合奏的時候都會遮蓋出孫妙儀的不足,令她發揮出最好的效果,那是因為陸成萱不想耽擱孫妙儀的考核結果,可到了她自己獨奏的時候,就錯誤頻出……”
“你不覺得,這未免太過巧合了嗎?”胡姝宛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雖然陸成萱的水平很高,哪怕是出錯,也是那麽的水到渠成,可卻瞞不過同樣精通古瑟的胡皇後的眼睛。
也恰恰因為,陸成萱出錯出的太過巧妙,才證實了她的水平高超,隻有你對某種事物達到了如火純青的程度,才能控製自己發揮的程度遊刃有餘。
否則……
真的犯起錯來,誰還能控製得住?
白姑姑不懂也是正常,畢竟古瑟學起來晦澀,不是一般人能擅長的,縱觀盛京之中,懂得古瑟的人也是屈指可數,好巧不巧胡皇後就是其中一個,不然,怕還真的發現不出來陸成萱的端倪。
“還有她其他四門的考核成績。”起初胡姝宛對陸成萱也沒有上心,她之所以去幕後觀看,是想看一下陸家的那兩個嫡女,陸成雪和陸成歡,不想找到了意外的收獲。
“陸成萱在女紅和膳食方麵都是甲等,但在禮儀和裝扮都是丙級,最難的兩處表現的出眾,而最簡單的兩項卻差強人意,再加上最後一項的丙級……三樣成績導致落選……”
胡姝宛眼瞼微抬,剩下的話卻並未說出口,話說到了現在這個程度,情況就已經很明朗了,再多說也是廢話。
白姑姑不敢相信的看著胡皇後,“那皇後娘娘,您的意思是說……”
“陸成萱是故意出錯落選的!!!”
現在她好像明白過來了,的確是這樣,當時雖然隔著屏風,看不大真切陸成萱臉上的表情,可是她好像也太鎮定了一些,沒有其他禦女落選之後的那種悲傷,甚至連定點難過都沒有,一切是那麽的水到渠成,好像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一般!!!
紀長樂小臉紅撲撲的,欣喜的看著陸成萱,“成萱,成萱,真是要恭喜你了!”
陸成萱的心中卻是咯噔一聲,臉上的蒼白久久不曾退下。
合歡殿的尚才人失蹤……缺了個名額,卻要她去替補上?宮牆外麵的陸成灝身影晃動還未走遠……
“成萱,成萱……”
“你怎麽了?在想什麽呢?”本是好事情,陸成萱該高興才是,可是不知道陸成萱心中想的是什麽,自打聽了盧尚宮的話之後便一直都在愣神。
“難不成你是高興的糊塗了嗎!”
紀長樂輕輕的推了一下陸成萱,笑盈盈的看著她,“還不快去準備一下,待會兒尚宮大人就來接您了!”
紀長樂將手中接過來的宮裝送到了陸成萱的麵前,“這是才人的宮裝,你趕快去換下來吧,殿選馬上要開始了!”
陸成萱眉心緊皺,盧豔華的態度不容抗拒,外麵還有看守著的女史,時間倉促,候補的情況來的太過突然,陸成萱就算是想要另尋其他的借口落選都沒有資格了。
而且……
她成了才人……
就算是落選,也依舊是皇上的女人了。
袖中雙手緊握。
陸成萱咬著唇,臉色蒼白。
她不想要侍奉皇上,不想去……出賣自己的身體……
給盛三姑奶奶繡的是蒲公草的手帕,向往自由不羈的生活。
陸成萱淺淺的笑著,“在成萱的眼中,花朵本身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不過是世人眼中所謂的那些區別罷了,之所以替三姑奶奶您繡的蒲公草,是因為,成萱覺得,您可能更向往自由不羈的生活,隨風飄揚,無拘無束,是您最快樂的事情。”
盛淺俞精致的臉上緩緩露出了笑容,眼角有些濕潤,點了點頭。
“蘭兒,我們活了這麽多年,如今都不如一個小丫鬟般通透。”
盛淺俞低著頭,指腹不斷的在蒲公草的花紋上撫摸,聲音似乎是在呢喃,“如果可以,真想隨著這蒲公草飄回我的家鄉。”
“可惜回不去了。”
陸成萱暗自鬆了一口氣,她賭對了。
陸成萱微微有些詫異,“您是想回渝南了嗎?”
盛家在琅嬛,盛三姑奶奶就身在琅嬛,而渝南則是平南王的封地,豫南雖遠,卻也不至於回不去了,莫非是因為老平南王的過世,三姑奶奶擔心觸景生情?所以才不想回去?
或者良人不再,便是回去了也不是先前的場景了,就連老平南王妃的稱呼也不願意叫了。
物是人非。
盛淺俞抿唇搖搖頭,“你這丫頭很是討我喜歡,若是有什麽困難之處大可以來找我。”
“而給九小姐的是桔梗,奴婢希望九小姐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真愛。”
陸成雪更是徑自的向著陸成萱走了過來,陰陽怪氣的眼神收回,轉而換成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五姐姐。”
甜甜的聲音好像是軟糯的湯圓一般,那樣漆黑的一雙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況的,定然會被陸成雪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給迷惑住了。
同樣都是趙祗雲所生,但陸成雪和陸成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
陸成歡人前人後都是張揚跋扈不講道理的模樣到還好辦,這陸成雪明顯就要精明了。
人後同樣心思陰毒喜歡比較,可人前,她便偽裝成如此親和無害的模樣。
曾經陸成萱就被陸成雪這樣的表情態度欺騙的很慘。
當時陸成萱隨著俞氏剛剛進府,那時候的她對於陸家所有的東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過喊過懇求過俞氏,不要來陸家,她們母女兩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愛的俞氏卻變得冷漠嚴厲,聲稱倘若陸成萱不乖乖聽話,那便將她送出陸家,再也不見麵。
哦對了,曾經的陸成萱不叫這個名字,她隻記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記得了。
小孩子皆是將母親看成了全部,一聽聞俞氏說要不要自己,陸成萱被嚇壞了,哪敢還再多言語,隻能乖乖聽話。
她雖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對於俞氏的疏離,陸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時候,陸成雪就是用這樣一番甜甜的笑容,讓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她以為陸成雪是陸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對於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陸成雪不過是把她當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讓她打開心扉,然後再狠狠的捉弄嘲諷她。
那種捧到雲端然後再摔在塵埃裏麵的感覺,陸成萱至今想起來仍覺得心有餘悸。
陸成雪眼眸寒光乍起,聲音幽幽的說道,“即便是你運氣好能爬到現在的位置,可你依舊是仰仗我陸家的繼女庶女,依舊是我陸成雪的奴才。”
“我就算是戲弄你,欺騙你又怎麽了?”
陸成萱紅唇微揚,說出來的每句話都那麽殘忍,卻又,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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