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戰栗的樂譜（18）
譜和匠站立在窗口前，漠然地注視著下方金碧輝煌的一切。
那裏人頭攢動，麵對著像巨人一樣鼎立著的樂器之王，像拜見國王的臣民。
這個音樂廳是他一起工作了35年的老夥計——國際著名鋼琴師堂本一輝按最高規格建造的，有最完美的設計，保證演唱者與樂器所發出的細微聲音都能被聽眾清晰捕捉。
這裏是音樂者的聖殿，它的第一次演出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知名音樂家捧場。
而他，即將成為這座音樂廳的館長。
可是……他並不需要。
他憎恨這裏，憎恨這台管風琴，甚至憎恨來聽這場落成音樂會的音樂家和樂迷……
“譜和先生，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了你很久。”
像是老朋友的話，卻出自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你是？”他見過這個人，在排練的時候、預演的時候以及……那個森林裏。
“我叫黃子珩，之前來看過排練和預演。”
“原來是你啊，你怎麽不去聽音樂會？找我做什麽？”
黃子珩搖搖頭：“如果不是譜和先生你，我應該正在欣賞音樂會，欣賞……秋庭憐子小姐的歌聲。”
黃子珩在念到秋庭憐子的時候刻意加重了。
“你想說什麽？”譜和匠語氣似古井無波。
“我想知道憐子小姐現在在哪裏。”
“你想救她？”譜和匠沒有裝傻，“你是她什麽人？”
“朋友。”黃子珩認真地說。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了，“你知道這附近有一個湖嗎？她被我放在船上，現在應該順著河流去到了運河吧。你現在快點趕過去救她應該還來得及。”
“謝謝。那麽柯南，也就是一個戴眼鏡的小孩是不是在她身邊？”
“嗯？對，他們在一起。”
“那我就放心了。”黃子珩長舒一口氣，“現在我想先解決你的問題。”
“我的問題？”他一愣。
“憐子小姐是你兒子的未婚妻吧，你三番兩次想要支開她，是想要在這場音樂會上做什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唉，我還以為你會一直這麽爽快下去呢。”黃子珩走到他的身邊，拉開椅子，像老朋友似地說：“我們聊一聊？”
“請坐。”譜和匠也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相馬先生是您的兒子，這點沒錯吧？”
“你怎麽知道我是光的生父？”他不答反問。
“如果一定要說理由，那麽……也許是你的車牌號，對嗎？”黃子珩遇到的所有線索中，唯一沒有用上的就是柯南曾經記錄的車牌號碼。一串數字，正好能對應相馬光的生日。
“……是的。”他麵露驚詫，沒有想到是這裏出了問題。
“你為了給令郎複仇，殺害了灌他酒的那四個人。對嗎？”
譜和匠將手指交叉，放在身前，點了點頭。
黃子珩輕抿雙唇：“你會這麽坦然地告訴我這些事情，是因為你已經心存死誌，這也沒錯吧？”
“對，我確實沒想過要活下去了……”譜和匠看著管風琴前激情演奏的背影，也像跟朋友在一起那樣開始傾訴：“就在兩年前，堂本一輝突然宣布不彈鋼琴，我擔任了他35年的專屬調音師，嗬，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失去了作用……
“當然，我可以選擇繼續當一個鋼琴調音師。隻是，整整35年來，一直擔任國際級鋼琴家專屬調音師的我根本不想再與其他鋼琴師磨合了，我的自尊不允許我這麽做……
“可是，我也沒有信心在這裏當一個什麽稱職的館長，我被絕望感徹底擊垮。隨著兩年前，我的妻子因病去世，一年後，兒子意外身亡，我已經沒什麽可留戀的了。甚至，我還覺得連原本無比深愛的音樂，也變得特別刺耳……
“我在夢中都能聽到那樣刺耳的聲音，在被這樣的聲音驚醒的那一晚，我做出了決定！我要重歸之前寧靜的夜晚！我要除掉他們，奪走我兒子性命的人，自私的堂本，使他不再醉心鋼琴的管風琴以及堂本音樂廳，再加上，為了聆聽管風琴而來的全世界的音樂家和樂迷！”
“黃先生，”他的聲音急轉直下，像是在歎惋，“你做錯了決定，如果你足夠深愛那個女人，也許就不必與我一起墜入這個深淵了。”
黃子珩笑著搖了搖頭：“正是為了我愛的女人，我才一定要坐在這裏。”
像是歎了口氣，黃子珩傾身揉了揉疲憊的額角，“譜和先生，你手上就是炸彈的遙控器吧。我想，你已經做了那麽多事情，一定不是我三兩句就能勸動的了……
“但是固執如我還是想勸你一下，雖然生活裏有許多苦難，但大多都到不了放棄生命的地步，更到不了要拉這麽多人陪葬的地步。你看這些聽眾，他們中有老人有小孩，有音樂家也有對音樂一竅不通的普通民眾……
“他們來到這裏，可絕不隻是為了那台管風琴，他們想要找尋的，是和你想要找尋的一樣的東西，那就是音樂給人的禮物……
“在音樂裏，人們會彷徨、會無助、會悲傷、會高興、會激動、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人也會感覺到這個世界上竟有如此多的人與自己為伴、會感受到莫大的幸福又為更多人能感受到這種幸福而更加幸福……
“音樂就是有這麽神奇的力量，它比繪畫更易打動人心，它直接叩問人的靈魂。當你擁有這種力量的時候，仿佛擁有了全世界，當你失去這種力量的時候，才會悲傷得像成為了這個世界最孤獨的人。”
“是啊。”譜和匠笑了笑，“正如你所說，我就是那個被音樂背叛的人，我受不了這種感覺，所以才想要毀掉這一切。現在，有一個能讀懂我心情的人，陪著我一起死去，雖然很可惜，但我真的難得的高興。幸好那一天，我的槍出了問題，沒能殺掉你，要不然今天的演出會少了一個美妙的環節。”
“那天你的槍出了問題？”黃子珩一直很疑惑這件事情，那樣的情況，自己能走脫真的是奇跡。
“是的，也許是那顆子彈剛好質量不太好吧，擊中你的是空包彈。”
“原來我曾經那麽幸運。”黃子珩溫和地笑了，“既然命運對我如此眷顧，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才行。”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譜和匠詫異地看向他。
“當然。”
就在刹那之間，一道身影突然從譜和匠的身後出現，隨著飛起一腳，譜和匠手中的遙控器瞬間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