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皈依
晏衍昌看著自己敷上草藥的胳膊,老淚縱橫。
他從沒有過這樣後悔的時候。
往事種種浮上心頭,他看著晏皓,滿臉愧疚。
“皓哥兒,我從前……”
他抓住晏皓的手,想要賠個不是,卻沒想到話還沒出口,兒子就抽回了手後退了一步,疏離而客氣的道:“父親身上有傷,郎中囑咐要好生休養,這些日子,就好生養著吧,兒子若是得空就來看你,怡姐兒的身上的上傷還沒好全,我讓人順便過去給瞧瞧。”
晏仕貴這才想起,怡姐兒身上的傷也是他打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這般暴虐無德了,思緒往回飛快倒退,他想起了那年自己打薛氏的時候……好似從那一刻起,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漸漸失去了,到如今是一無所有,妻離子散!
晏皓沒有理會父親在想什麽。
他對母親,對姐姐做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他都沒有往,隻是他到底是他的生身父親,有些恩情他要還,也僅此而已。
至於今日父親被打一事,他隻想到了一句話,有因必有果。
(咳咳插播一句,大家和我一起大聲喊:有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
晏衍昌就這樣離開了晏府,晏仕貴讓人去抓他的時候,他已經卷著檀家給的銀子和譚氏的嫁妝跑了。
胡氏去看譚氏時,譚氏就坐在窗邊,屋裏懸簾垂帳,光線晦暗。
“屋裏怎這般黑,好歹點幾個燈才是。”胡氏說著,就吩咐丫鬟去卷簾子,卻被譚氏阻止了。
“不必了,暗些好,亮堂了我心裏發慌。”
聽著這話不對勁兒,胡氏心下一轉,心道這譚氏會不會傷透了心。
不過她也能理解,這本就病懨懨的不招人待見,如今嫁了人,又嫁了個畜生不如的東西,這樣的事情擱誰身上不心寒?
胡氏想到丈夫囑咐自己的話,上前挨著譚氏坐了,低頭看見譚氏右手邊的藥碗,不由一愣,這才後知後覺的嗅到空氣裏一股發苦的藥味,方才進來隻注意到屋子裏太黑,竟沒注意到這藥味。
她有些下意識的想捂鼻子,可想到譚氏病著,自己這樣不太禮貌,忙忍了。
“大嫂……”
胡氏斟酌字句,緩緩開口。
“大嫂,你才進門不久,按理說有些話,我說出來有些唐突,隻是同為女人,你的苦楚我也能明白幾分,這世道艱難,女人不容易,有些事若是再看不開,就更難了。”
沒有人回應她,譚氏靜悄悄的,仿佛是睡著了,胡氏看不清她的臉,坐了一會兒,正打算告辭,譚氏忽然就開了口。
“我知道你的意思。”
胡氏愣住,就聽譚氏道:“他是什麽人,在我嫁進門就知道了,你真以為他真能拿走那些東西?”
這話什麽意思?胡氏忽然有些不明白。
“我早知他不是什麽好人了,那些嫁妝也早就換了個地方,至於父親給的那些銀子,除了下麵是石頭,上麵全是父親給我準備的祭品元寶。”
莫名的,胡氏身子一麻,忽然腳底發涼。
“他拿走的那些不過是些讓他丟命的東西,他想算計我,咳咳……”
譚氏沒說完就咳嗽起來,離開了譚氏的院子,胡氏久久不能回神,仍覺得通身發涼,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沒想到譚氏竟然如此通透,原來她早就什麽都看在眼裏了,不過是按住不發而已,可你若是真的動手,那等待你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下場。
如今大伯欠了一屁股賭債,若是被人抓住,身上沒有銀子,隻怕也是死路一條了。
譚氏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落了一身的病,這麽聰明的一個人,也沒法讓自己逃出泥沼,可歎啊!
晚上晏皓回來,就見胡氏似乎有些不對勁,上前叫了兩聲她才聽見。
“這是怎麽了?”
他攬了妻子的肩膀,想到父親在家裏,不禁擔心。
“母親明日從將軍府回來,家裏這一攤子亂糟糟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胡氏思緒有些亂,被丈夫這般溫柔的看著,心裏積累了一天的疲憊頓時泄了閘。
晏皓揉了揉妻子的烏黑的頭發,笑著坐在了她的身邊,將她的手捂著手心裏:“你呀就是操心的太多,姐姐不聰明嗎,這些事連她都沒有完全弄明白過,可見啊有些事難得糊塗,太清醒了未必是好事,咱們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管他們做什麽。”
胡氏聽著揚起腦袋,忽然醍醐灌頂。
這些日子晏府發生的事情都一樣不落的進了晏歡的耳朵裏。
她正在給山茶花修剪枝葉,一剪刀下去,一根長得有些礙眼的旁枝就被剪短了,落在紅漆桌麵上,幹脆利落。
她還聽說,父親在母親一回府就親自上門賠罪了,可母親沒讓他進屋。
出去轉了一圈,現在知道後悔了,知道還是母親好了,她隻想說早知現在何必當初,自己做的孽還是得自己還。
她把花枝修剪完,就指了屏風處花幾上的一盆牡丹道:“那一盆也端過來。”
薛氏始終沒有接受晏仕貴的賠禮。
這讓晏歡心裏鬆了一口氣,好在母親沒有心軟。事情過去了這麽久,那些是非恩怨,不是賠個不是就能一筆勾銷的,母親如今好不容易熬出頭,若是再因為父親的三言兩語就心軟低頭,那就太不該了。
自那之後,聽說晏仕貴就沒再出過門,在月跨院好生養著傷。
晏歡擔心母親在那邊住著不自在,讓高嬤嬤過去請她到太師府小住,薛氏不答應,讓她回將軍府小住。薛氏也不答應。
眼見到了孩子的百日宴,晏府那邊忽然傳來消息,晏仕貴剃度出家了。
事情來的太突然,晏歡險些沒反應過來,父親竟然選擇皈依佛家,這是她從未想過的。
隻是這樣的行為在晏歡看來,卻是再懦弱不過的了。
剃度出家,對晏仕貴來說不過是躲避世家煩惱的最好途徑而已,他想要的是逃避,逃避對母親的虧欠,逃避他對那些庶出子女們的責任,他倒是出家了,卻留下一堆兒女在苦海漂浮,這樣的父親對兒女來說,才是最大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