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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謀劃

  五月初九,傅家已經是白燈籠白綢子白花花一片了。


  看著烏漆棺木停在門口,晏歡看著,手有些發抖。


  從前總是討厭他有事沒事在她麵前晃,還做出一副紆尊降貴的樣子,可如今他就這樣了無生氣,安靜的躺在這棺木裏…再也不會再逗她玩鬧,惹她惱怒了。


  心裏空落落的,有種難言的寂寥。


  人死如燈滅,這往後就再也沒有這個人了,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裏,還是…忍不住的心疼。


  招魂的方士開始念念有詞,傅家的人開始哭起來,天色陰沉,涼風一陣陣往後脖子裏湧,晏歡看著這些哭的人,莫名覺得可笑。


  這些人真有人是為逝者傷心的嗎?

  “請大太太驗過,大少爺就該回府了。”


  管事婆子站在棺木前,扶棺人露出難忍的表情,“這一路上耽擱太久,天又熱,這屍臭都關不住了,隻怕委屈大太太了。”


  杜氏“強忍悲痛”,推開婆子的手,“我要親自看看我兒。”


  扶棺的幾個男子隻好點頭,合力將棺木推開。


  嗡嗡嗡…嗡嗡……


  棺木一打開,登時飛出數不清的蒼蠅來,隨之彌漫出來的味道令人作嘔,杜氏站得近,當時就低頭吐了起來。


  這反應是控也控製不住,大家也紛紛捂住鼻子,露出惡心的神色。


  扶棺的男子見狀,忙道:“還是別看了吧,就算看也看不出什麽來了,這人都爛掉了,我們這就關上。”


  “慢著。”


  晏歡皺眉,幾步走了過來,幾個扶棺的男子麵麵相覷,“大少奶奶,您還是別看了吧,這……”


  晏歡沒有說話,低頭往棺木裏看去,隻見白森森的蛆在人臉上拱來拱去,那張臉早已經麵目全非,隻怕是親媽都認不出是不是她兒子了。


  晏歡捂住鼻子,退後兩步,擺擺手道:“關上快關上,逝者已逝,還是給大少爺留幾分體麵吧。”


  傅家的人聽著,紛紛哭了起來,除了各院的長輩,滿府的丫鬟婆子小廝長工都在哭,一時間,東三街是戚戚之聲四起,悲慟一片。


  晏歡低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忽然一聲尖銳的哭聲,一個人撲倒在棺木前。


  “表哥…你怎麽就去了,表哥你這麽年輕,為何老天不長眼,不帶走那些挨千刀的,要對你……”


  她滿臉是淚,哭得幾乎氣絕。


  晏歡這邊幾個丫鬟都看呆了,這杜家小姐怎麽這般沒有規矩,一個表妹再心疼也不該做出這副樣子啊,不知道還以為她才是大少爺的妻子呢!


  晏歡看著,卻沒有吱聲。


  二太太看著也尷尬的表情僵硬,她看了一眼杜氏,見杜氏低頭哭得正熱鬧,就拉了拉晏歡的衣袖,壓低聲音道:“你也不去勸勸,好歹讓別人知道誰才是這府裏的大少奶奶啊!”


  晏歡衝著二太太感激一笑,“不必了,讓她哭去吧。”


  啊?二太太也是為人正妻的人,這種事設身處地,隻怕她已經把人給拉下去打死了,哪裏還由得她在這兒鬼哭狼嚎的,可晏歡竟然這麽淡然……


  不過她很快就釋懷了,到底是沒有圓房,這夫妻做不得數,瞧著這沒有一滴淚的樣子,二太太不由心下嘀咕,這死了男人好歹哭一哭啊,這不是讓人說閑話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死的不是她男人呢!

  當晚,晏歡就稱病了。


  外麵隻說是傷心成疾,一時沒法在靈堂來了。


  杜氏心裏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感一時間全數散盡,方才沒見她多傷心啊,還湊上棺材去仔細看,沒心沒肺的樣子真是可恨!


  這如今她就得硬著頭皮在靈堂裏湊夠數,她這腿早酸了,可上門來吊唁的賓客卻絡繹不絕,時辰還早呢!

  杜氏最後還是撐不住了倒下了,被抬回來上院。


  她留了杜雲湘在靈前答謝來往賓客,二太太瞧著不像話,叫了兒媳紀氏,朝著那滿臉哀容的杜雲湘呶呶嘴,示意道:“去,幫著些,別讓人誤會了去。”


  紀氏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那邊的杜雲湘,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這連著幾日,都不見晏歡到這邊靈堂來,倒把薛氏招來了。


  聽說晏歡病了,她這心裏就沒有安生過,她牽著晏怡,身後跟著晏皓,進了渲墨堂。


  晏歡正躺在床上看賬本,神色平靜得反常,薛氏心下一跳,暗道不會是傷心過度吧?


  “母親!”


  看見薛氏進了屋,晏歡忙放下手裏的東西,不禁露出喜悅的神色來。


  “母親你的腿如今已經能走了嗎?”


  薛氏在床沿坐下,“坐著軟轎過來的,還是不能走太久。”


  “姐,你這是怎麽了,瞧著神色憔悴的莫非真是憂思成疾了?”


  晏皓神色緊張的看著姐姐,眼底滿是心疼。


  看見弟弟俊朗的臉上已隱約有了男人才有的剛毅之色,晏歡不由笑了起來,“你姐我哪兒就有那麽嬌氣了?放心吧,我沒事!”


  是不是真的沒事誰也不知道,薛氏是見了杜氏才過來的。


  想到方才杜氏那些不待見的話,薛氏不由心疼女兒,晏歡知道母親的擔心,可有些事現在還不能宣之於口,否則容易惹來禍事。


  安撫了母親弟弟,小怡姐兒已經恢複了從前的生氣,笑眯眯的挨著晏歡,說她的“趣事兒”。


  童言稚語相伴,倒是聊解寂寞的良藥,

  五月十九,由薛老將軍出麵,晏仕貴答應和離了。


  晏歡得到消息後,心裏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外祖父用了什麽法子,讓父親答應把弟弟和晏怡都留在將軍府由薛氏養著,不管是用了什麽法子,隻怕都費了不少的力氣。


  高嬤嬤就發現,自家夫人似乎有些反常。


  前些日子姑爺的屍身還沒有進京的時候,小姐可是連飯都吃不香啊,如今竟然沒事兒人一樣了,眼看姑爺的喪事都要辦完了,再幾日都要入土了,她竟然如此泰然,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啊。


  北定大街,謝府。


  謝明安正將頭埋在美人的肩窩裏,貪婪的嗅著那香氣,露出享受的神色。


  謝老爺一腳踹開門,嚇得美人一下從謝明安腿上跳了下來。


  “老爺……”


  她惶恐的跪在地上,哪張酷似晏歡的麵龐上,滿是驚慌之色。


  謝明安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看著父親:“父親這是做什麽,有什麽事讓人來同傳兒子一聲就是了,這樣貿貿然跑過來……”


  “啪”的一個巴掌甩在他臉上,謝老爺氣的額頭青筋暴起,“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是我攔著你沒錯,可一個男人,拘泥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做什麽?!”


  謝老爺看著兒子發懵的一張臉,還是心軟下來,安慰道:“行了,你若是喜歡那晏家三小姐,如今不是正好,那傅家大少爺死了,連房都沒有圓,你若是喜歡,爹讓人給你抬到你屋裏就是了。”


  “真的?”謝明安滿眼冒著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爹。


  謝老爺點頭,“你給我振作起來,別說是個女人了,你想要什麽都有!”


  謝明安連連點頭,“爹你盡管吩咐。”


  謝老爺麵色微霽,打發了那妾室出去,這才坐下來。


  “這傅家大少爺也不知道是哪兒讓太師看上了,我們的人打探到,此番出事時,太師和那傅公子是一起跌下崖底的,瞧著這傅公子都死得這般慘,你說那太師能好到哪裏去,隻不過是什麽時候找到屍身的問題罷了。”


  謝明安想到晏歡,不由精神一振,“父親的意思是,太師確死無疑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


  “噓!”


  謝老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隔牆有耳,此事交給你去辦,太後向著太師,後背還有一夥人想把水攪混了,此時萬萬不可聲張,越無聲無息越好。”


  五月二十一,傅家大少爺入土為安。


  杜氏一聲素服,拉著身前一個約莫八歲大的小男孩前前後後的看了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杜雲湘也不由笑了起來,這孩子生的模樣清秀,她很是喜歡。


  “去,把大少奶奶叫過來。”


  杜氏心情大好,讓人去叫了晏歡過來。


  等到晏歡一過來,她就指了那孩子讓她看看,“這模樣是不是和玄兒有幾分相似啊?”


  晏歡瞧著,不由抿了抿嘴,這樣子,哪裏相像了,隻能說都有兩道眉毛,兩個眼睛一張嘴,別的她看不出有一點兒相似之處。


  心知她是何打算,晏歡略略思忖,還是點了點頭。


  杜氏見了便笑道,“你也覺得像吧?我就說,這孩子和咱們有緣啊,這宗族子弟那般多,也就這一個最像了。”


  “婆母喜歡就好。”


  杜氏聽了心裏滿意,不由看了杜雲湘一眼,笑道:“這孩子好。”


  “小常樂,你喜不喜歡新家呀?”


  杜雲湘蹲下身,想去拉傅常樂的手,笑著問他。


  那小男孩兒一把躲開了她,防備的盯著杜雲湘,又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杜氏,往後退了兩步。


  “我要我娘,我要我爹爹,我不要在這裏……”


  見他哭起來,何嬤嬤跑了上來,蹲下來安慰他:“哎喲樂哥兒呀,你忘了你爹爹娘親怎麽和你說的了嗎,你要乖,才有好多的糖蒸酥酪吃。”


  到底是小孩子,一聽這話,擦了擦眼淚,問道:“每天都有嗎?”


  何嬤嬤點頭,“每天都有。”


  “好。”樂哥兒點頭,“我聽話。”


  杜氏笑著招手她。讓他到跟前去,一邊吩咐人道:“快,去給咱們樂哥兒買糖蒸酥酪去,快去。”


  就這樣,晏歡名下有了個兒子——傅常樂。


  何泉來找晏歡,說南疆那邊的事情有詐,他懷疑傅玄沒有死。


  晏歡露出了然的神色,笑道:“何叔是怎麽看出來的?”


  一聽這話,何泉恍然大悟:“莫非…三小姐早就知道了?”


  晏歡也不瞞他,點頭:“不錯,我知道他沒有死,不過也不是很早就知道的,是那天棺槨回來……”


  她把自己怎麽看出那棺材裏的人不是傅玄原因告訴了何泉。


  何泉聽了,麵露驚訝,“沒想到小姐竟然是從此處看出來的,那些人一定沒想到會是那脖子上的一顆痣出賣了他們。”


  晏歡點頭,那日她看那棺中之人的脖子上沒有傅玄的那顆痣,就料定這事兒沒那麽簡單,十之八九,又是傅玄的一場謀劃。


  一想到自己還為他傷心了那麽久,晏歡就生氣,可想到人還在,又覺得慶幸,心情矛盾了好幾天。


  她這些日子仔細分析了傅玄的用意,猜到他恐怕是想迷惑謝家的人,至於具體是為何,她目前還沒辦法查到。


  隻要他能平安回來,她心裏也就沒那麽負疚了,往後一應照舊便是。


  不過念頭一起,晏歡就發現,自己心裏怎麽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她這是在酸什麽呢?


  “讓我們的人這些日子也機靈點,聽到風吹草動都來回稟,有些消息或者就藏在看似不起眼消息裏麵。”


  何泉點頭,“我這就吩咐下去。”


  隻要等何泉一走,她又有些疑惑,她為何下意識的覺得傅玄是在迷惑謝家呢,這種下意識的念頭往往會把人帶偏了。


  可是如果不是謝家,還有誰值得他這般大費周章呢?

  傅家對麵的豐德客棧樓上,男子張臂倚在浴桶裏,半眯著眼,氣息均勻。


  “夫人又和那寶釵樓的掌櫃說了約莫一炷香的話,夫人已經猜到爺的計策了。”


  傅玄抬眸,眼底的冷光刹那收盡。


  “她那腦袋小小的,怎麽能裝下那麽多東西呢?”


  傅玄笑了笑,喉結滾動間,那胸肌上的紋理在水中微動,這副不羈中帶著霸道的樣子,隻怕是個女人都得眼睛冒光。


  “盯緊些,事情辦的漂不漂亮,就看這魚兒上不上鉤了,我不希望再出現上次那種情況。”


  梁桓點頭,轉身離開,

  當晚,魚兒就上鉤了。


  呼啦啦一陣風刮起,簷下的白燈籠吹得直打轉。


  “起夜風了!”銀珠去關了半開的西窗,轉身看了一眼正在羅漢床上看書的晏歡。


  “夫人,歇著了吧,夜深了。”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聲異響,銀珠隻覺後脖子一疼,人就沒了意識。


  晏歡看過去,美眸都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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