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認親
風吹芳英落,拂過舊樓閣。
雨後的清晨有軟風拂麵,吹動著晏歡腳邊的裙擺,抬眼看去,杜家看上去不似尋常的三進院落,倒像是幾個三進院落拚湊在一起的,東院西院加上上院,這傅家幾世同堂,倒頗為氣派。
從前她竟不知這平平無奇的三進院落裏竟然內有乾坤,看樣子,傅家如今是在韜光養晦,低調內斂行事了。
比起晏家這等在京都排到三圈外的人家,傅家至少在二圈內了,倒也難怪自己這個婆母一進門就刁難她,恐怕娶她進門本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傅玄這家夥執意為之的。
想到這些,晏歡不由想到傅玄那張臉來,忽然很好奇平日裏他在家時是怎樣的啊,和杜氏是如何相處的。
自己到底是要仰仗他多多照顧的,加之他們又是名義上的夫妻,有些事還是得“夫唱婦隨”的。
剛穿過臨水的遊廊,就看見不遠處站著一男子,晏歡擔心是外男,忙停下腳步想著要不要繞路,那人就轉過身來,不知是怎麽認出她來的,叫著:“大少奶奶!”
晏歡聽這聲音耳熟,這才停下腳步看了過去。
“大少奶奶,是我。”
那人疾步走了過來,晏歡這才認出那人是傅玄留在京都打理事情的梁桓,傅玄離京之前曾和她提起過,說若是有事就直接找這個梁桓。
“原來是梁先生。”
晏歡客氣的點點頭,聽見這個稱呼,梁桓心頭微動,或許是感覺到了晏歡對他的尊重,梁桓神色也更加恭敬了幾分。
“當不起先生之命,屬下隻不是是爺手裏的一名小卒罷了。”梁桓客氣的笑著,然後把自己的來意告訴了晏歡:“大少奶奶這是要去給太太請安吧?”
晏歡頷首,“正是。”
“爺出發之前讓我叮囑夫人,現在暫且多多忍耐些,等他回來,自會收拾那些惡人。”
聽著這話,晏歡腦袋嗡的一下像是被鐵錘敲了一下腦袋似的,原來那家夥料到他母親會刁難她?卻沒想過提前和她通個氣,真是……晏歡現在恨不得親自捶他兩拳以泄心頭之恨!
“你們家爺就說了…這麽一句?”
晏歡覺得,傅玄應該不會真讓她被動受委屈而半點不反擊吧?不由僥幸的問了一句。
梁桓微愣,爺還應該說什麽?“呃……夫人,爺就隻說了這些。”
“嗯。”晏歡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好吧,既然這樣,那就別怪她了,她的性格傅玄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敢娶她回來,知道杜氏的態度卻半點不曾透露,還讓她多多忍氣吞聲,那就隻能靠著她自己發揮了!
深吸了一口氣,晏歡看向遠處掩映在蒼翠蔥蘢中的青瓦朱甍,笑著對梁桓道:“既然如此,那你家爺可說了若是傅夫人做的太過我該如何應對?”
梁桓聽著不由撓撓腦袋,“這個爺沒有交代。”
“那就對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晏歡保證,然後看了一眼天色,“時候不早了,我要去給傅夫人請安了。”
梁桓覺得有些愧疚,夫人問的他都答不上來,覺得是自己沒把事情安排好,聞言點點頭,側身讓開。
今日是成親後的第一日,第一個就得把家裏的七大姑八大姨認一遍,收了人家的禮,少不得要打賞小輩回贈長輩,禮尚往來這東西就有些多了。
除了傅玄所在的大房沒有什麽小輩兒外,二房有好幾個,三房的幾個公子都還年輕,未到嫁娶的年紀,自然也沒有什麽孫輩。
二房的二老爺是大理寺卿,三房的三老爺隻在順天府謀了個閑差,平日裏連應卯都是讓小廝去,算個閑散人,可晏歡打聽到,這兩房人對大房的態度都很曖昧。
先前為了傅玄娶親的事鬧騰過好幾次,似乎對他那個勞什子表妹也頗不待見,卻在她進門的這件事上出奇的安靜。
這倒讓晏歡有些意外,不過仔細一琢磨,她就隱約品出了那兩房人對大房的意思了。
她先前就曾有傳聞無法生育,傅玄在傅家怕是也沒有什麽好名聲,他們兩房人口多,又沒有什麽產業,想要維持那點子體麵,可就有些難了。
這下,他們自然希望大房這個香餑餑讓他們兩家分了好,最好這個大房的獨子能死在外麵或者是一輩子沒有子嗣,如此一來,大房遲早是他們兩家的掌中之物吧。
晏歡想到這些事,就覺得眼前一團亂麻,這嫁過來隻怕得忙一陣子了。
好在近來各處生意也穩定了,加之有何泉在,她也能暫且抽身把自己身邊這些爛事兒理一理了。
上院裏,杜氏坐在正房裏,逗著二房還出生不久未滿一歲的小孫子。
屋子裏已經坐滿了人,大家喝著茶,笑著說著,難得的熱鬧。
二老爺今日是特地請假在家的,正襟危坐,端著官老爺的架子喝著茶。
三老爺眼下青紫,攏著袖子打著哈欠,一看就是沒睡好。
“這人怎麽這麽慢吞吞的,有長輩等她一個晚輩的道理嗎?”三老爺沉不住氣,出聲抱怨道:“她若是再不來,我可要回去睡回籠覺了,這一宿沒怎麽合眼了!”
三夫人一聽這話,不由麵色微紅,生怕別人誤會,瞪了丈夫一眼:“你這和人打了一晚上的馬吊也沒贏幾兩銀子,費那個神做什麽。”
“你個婦人懂什麽,且閉嘴吧!”
二老爺聽著就不由辦起來訓道:“你多大的人了,還成宿成宿的出去賭錢,你看看弟妹還有多少嫁妝夠你糟蹋的,真是不當家不知財米油鹽貴,我看你就是缺了管教!”
三老爺最煩的就是這種時候。
平日裏一起擠兌大房的時候,他倒是知道自己是他親弟弟了,同氣連枝,可一旦自己有什麽讓他看不順眼的地方被他逮住了,那自己的耳朵就遭殃了。
“二哥你別老拿那副審犯人的口氣和我說話,聽著都煩死了,我回去了!”
二老爺有些不耐煩,起身就想走,外麵就想起婆子高聲稟告:“大少奶奶到了!”
他隻好心煩的重新坐了下來,三太太暗裏揪了他胳膊一下低聲囑咐道:“別這幅樣子,讓人當了槍使都不知道。”
晏歡由婆子引著進了廳堂。
她先上前在杜氏跟前的蒲團上跪下,笑吟吟的喊著:“婆母福安!長媳晏氏給婆母請安了。”
一邊的茶水丫鬟端了一杯茶給她,晏歡接過,雙手奉上:“請婆母喝茶。”
屋子裏漸漸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她感覺到有一道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著杜氏似乎並沒有手軟的意思啊,她已經跪了好一會兒了,杜氏卻壓根兒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
原以為這種事隻可能在話本子裏出現,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也遇到了。
晏歡的胳膊都舉麻了,久等不見杜氏有半分鬆口的意思,她索性身子一歪,做出體力不支摔倒的樣子,茶水順勢倒在了杜氏的膝頭,杜氏幾乎下意識的跳了起來!
晏歡又忙惶恐的爬了起來,掏出帕子要給杜氏擦水,杜氏知道她定然是故意的,這才多一會兒,哪兒就那麽容易體力不支摔倒了,一看就是故意整她的。
杜雲湘一把將她推開,上前去給杜氏擦水,“笨手笨腳,也不知道會做什麽。”
晏歡不管,隻管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站在一邊。
見她這幅模樣,杜氏倒不好再說什麽了,她盯著晏歡,冷冷的笑了笑,那笑容簡直比驚恐話本子裏的鬼還嚇人。
“我去換身衣裳,你跟著何嬤嬤見一見家裏的幾位叔叔叔母吧。”
杜氏讓杜雲湘扶著,轉身去了內室換衣裳。
何嬤嬤看了一眼晏歡,挑了挑眉頭,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少奶奶,來吧。”
她指了二老爺傅徵文道:“這位是二老爺,如今在大理寺任大理寺卿。”
“二叔,二叔母。”晏歡笑著向他行禮敬茶。
二老爺還算爽快的接了茶,二夫人譚氏就把早先準備好的紅封放在了銀珠端著的盤子裏。
……
晏歡一一見過,敬了茶,收了紅包。
除了給三老爺敬茶時三老爺冒出的那句“真是麻煩”外,一切還算順利。
上院內室裏,杜氏低聲叱著:“你怎麽這般沉不住氣,方才我本想好了說辭,你偏生要多嘴一句,倒叫我不好再說她什麽,否則落個刻薄的名聲,傳出去我這輩子的名聲都毀了!”
杜雲湘沒想到自己幫著說話反而挨了罵,不由覺得有些委屈,“方才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她就是裝的,哪裏就真的弱不禁風道暈倒的地步了?”
“還說!”杜氏沉聲:“你是不是不長記性,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如今你表哥也不在府裏,你就算是爭那些虛名也沒有用處,反而讓她提防你,我是我杜家的女兒嗎,怎麽這點子道理都想不通?”
杜雲湘癟著嘴,拉著杜氏的袖子小聲:“姨母~我知道錯了。”
杜氏聞言,這才消了氣。
“你是我親外甥女,我害誰也不能害你不是?你啊,如今要做的就是在府裏站住腳,等過些日子,我尋個由頭讓你進了門,再想個法子讓那晏氏不敢插手家裏的事,那時候你來管家自然也就成了順其自然的事了,至於別的事,那時候也就好辦了。”
這話仿佛安神藥,杜雲湘浮躁的心情頓時平複了許多。
對啊,她怎麽忘了,自己可是杜家的親姑娘,姨母自然會為她安排,她倒是一時間被嫉妒衝昏了頭,做事也沒了章法。
想到自己昨晚上給晏歡使的絆子,杜雲湘遲疑著把那事兒說了出來。
杜氏皺眉,好半晌才開口。
“行了,此事你就別管了,不過是些須臾小事,那晏氏不一定就這麽快察覺了,不過往後你切記,萬萬不可再這樣在小事上動些外腦經了。”
想想又覺得她聽不明白,解釋道:“你雖是我親外甥女,可在傅家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若是讓那晏氏記恨上,到時候尋個也由頭想打發你,那到時候我就算是想留你也站不住腳了。”
“是,雲湘知道了。”
杜氏兩人再次回到廳堂裏時,就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她竟然看見屋子裏歡聲笑語其樂融融,一片和諧,仿佛是她們走錯了地方!
晏歡坐在二夫人身畔,抱著那小孩兒逗著樂,三夫人和她身邊的婆子婢女都圍著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麽,十分熱鬧。
而方才還沒精打采恨不得不來這兒的二老爺,此刻也是笑嘻嘻的打量著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對極品的翡翠玉石,看著那極好的水頭和難得的成色,就能猜到這東西有多值錢。
這是晏歡在庫房裏隨意找的一些東西。
她送了二房三房一家一百兩銀子,各房一對上好的玉石,二老爺的是一對極品血玉,無論是打磨成什麽都是極難得一見的珍品,送了二太太和三太太各自一對從江南傳過來的,京都最時興的頭麵。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是好麵子的人,平日裏就算是看上了寶釵樓什麽首飾頭麵,礙於荷包空空,頂多是看看,也不敢真下手去買,如今得了這麽一整套東西,自然是,滿心歡喜的。
投其所好,加之修飾,關係自然也就不同之前了。
原本還有些不喜晏歡的二夫人此時也不由露出幾分笑意來,主動和晏歡說起自己聽聞的趣事兒來。
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三太太現在算是被晏歡暫時收買了,自然是處處都向著晏歡。
看見杜氏,二太太笑問:“大嫂方才沒燙著吧?”
杜氏身上僵硬,不冷不熱的說了句:“無妨,不過是幾個小水泡罷了。”
一聽這話,晏歡忙起身上前跪在了蒲團上,“是兒媳粗魯,害得婆母被燙傷…兒媳從今日起,一定好好服侍婆母。”
這話杜氏是半分不會信,笑著擺了擺手,“都說了無妨,你也別忘心裏去,方才我也是想著茶水太燙,想多等會兒再用,沒想到你身子這般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