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怎麽是先生
不出幾日,薛氏也察覺到了盛京的異常,她叫了林安進內院問話。
林安想到三小姐的叮囑,遲疑著開了口:“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如今北齊也隻是犯邊境,咱們在盛京,還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薛氏到底是將軍府裏耳濡目染出來的,四書五經看的還沒有兵書多,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林安寬慰她的,麵上一沉,“你不必糊弄我。”
想到父親如今也趕去了北疆,兄長和父親都親赴戰線,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想到若是戰事一直不停,之後會造成什麽局麵……薛氏的神色肅然,當即去了女兒的酣春閣。
連著好幾日的大太陽,雪已經化的差不多了,這早晚一冷一熱的,讓人不知穿什麽好,高嬤嬤正在給晏歡熨衣裳,一邊數落著今年這天氣怪,一邊念叨著要把那些厚皮子都收起來了。
玉珠幾個圍著高嬤嬤陀螺似的轉來轉去,晏歡不在內室裏,玉珠告訴薛氏,“三小姐在書房裏呢。”
薛氏轉身進了一旁的小書房。
梅香陣陣,屋中寂寂無聲,隻有筆劃拉紙的窸窣聲。
書房對著後院的窗前一片明媚的陽光瀉下來,斑駁的光影落在臨窗的大畫案略顯淩亂的梨花木桌麵上,薛氏走進去就看見女兒正垂頭寫著什麽。
銀珠聽見動靜循聲望去,忙側身恭敬的叫了聲夫人。
晏歡抬頭,看見母親過來,不由麵露訝然,“娘親怎麽過來了?”
見薛氏麵上帶著急色,晏歡心下猜想莫非是婚事出了什麽變故,聽說前幾日母親主動約了傅夫人去聽曲兒,莫非是傅夫人說了什麽……
她和傅玄如今的心思都沒在這事兒上,自然也不會過多的關注這些,晏歡笑著拉了母親的手扶她坐下,佯裝輕鬆的問她:“娘親怎麽突然跑女兒這裏來了,若是想女兒了,讓曹嬤嬤或者幾個小丫頭過來說一聲就是了,哪裏要您親自跑一趟。”
話音落,薛氏臉上也未見笑意,晏歡臉上的笑也有些掛不住了,就聽薛氏沉聲道:“說吧,你現在都是什麽打算,我是你母親,有不是不知事兒的小孩子,哪裏用你處處瞞著我,如今在前線對敵的是我的父親和兄長,難道我就不著急了?”
晏歡一聽,登時有些埋怨林安守不住話。
她就是擔心若是母親知道後會擔心外祖父他們的安危,這才讓人不許去和母親說,誰知道還是讓母親知道了。
不過事已至此,再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了,且若是前麵真出了事,又在怎麽可能真的瞞得住。
她也是近來太頭疼了,又想到母親有些扛不住打擊,這才想著能瞞著就瞞著,好讓她暫時不用分心其他。
晏歡看著母親,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娘,邊關遠在千裏,咱們擔心也無用,您若是真的擔心外祖父和大舅舅呢,這些日子就在家裏為他們祈福吧,若是戰事一直不停,想必很快就會有流民湧入,到時候局麵一定很亂。”
她說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不過這些事母親都不必擔心,女兒會處理好的,女兒隻想母親好好的,弟弟好好的就成。”
薛氏不放心,可看著女兒篤定的神色,又覺得自己多慮了,女兒自幼就是極有主意的人,她既然讓她不必擔心,她就隻管幫著她盯著她顧不上的事情便是了。
說起晏皓,薛氏也不禁輕歎一聲,“這沒多久就是春闈了,也不知道到時候是如何的光景,若是戰事不停,隻怕春闈都沒法舉行。”
若是錯過此次,就要再等三年,想到這裏,薛氏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致,隻道:“既然這樣,皓哥兒怕是也不能繼續在府學了,若在家讀書,又難尋好的師傅,真是令人頭疼。”
晏歡倒不擔心這個,她和弟弟聊過,今年的春闈隻作嚐試,弟弟也未及弱冠,雖然秋闈取得了不錯的名次,可到底年紀所限,見識也有限,即便是會試能中,也不一定是好事。
晏皓也想多曆練幾年,小小年紀就一心撲在功名上未必是好事,他想等過了春闈就出去遊曆,央著晏歡到時候在母親麵前幫著他說幾句好話。
不過現在這些話自然不會告訴薛氏,她就這麽兩個孩子,都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哪裏會舍得放人去那麽遠的地方。
臘月三十,除夕。
或許是因為戰事的緣故,今年的年過的有些冷清了。
飯桌上大家誰都沒有說話,晏珍為自己的婚事煩著,晏衍昌不知道在想什麽,幾個姨娘知道府裏這些日子氣氛低迷,各院兒都沒有什麽好心情,因而都沒有出聲,就是小小的晏怡也看出了大人們的異樣,繃著小臉兒沒有調皮,大家神色凝重的吃完飯就各會各院兒了。
隻有薛氏母子三人留下來一起守夜。
晏歡心疼母親,還未到子時就勸著她上床歇了,自己和弟弟坐在暖閣裏說話。
子時的鞭炮聲響起時,晏皓已經躺在暖閣的美人榻上呼呼的睡著了。
曹嬤嬤過來,晏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讓望月幾個幫著給晏皓簡單的擦洗了一下,讓他就在暖閣睡了,自己則回了酣春閣。
外麵還在為迎新春熱鬧著,她有些疲乏,讓人打了水打算泡了澡解解乏。
高嬤嬤知道自家小姐這些日子就沒怎麽睡個安穩覺,也心疼著,親自跟著幾個小丫鬟跑前跑後的伺候著。
隻是晏歡不想這麽多人圍著自己,擺擺手讓人都退了出去。
“高嬤嬤快回去歇著吧,您的老寒腿好不容易好些了,可別又著了夜寒。”
高嬤嬤老懷甚慰的點點頭,“那就讓玉珠幾個在這兒守著,小姐若是有要的東西就叫她們啊。”
見晏歡點了頭,高嬤嬤這才緩緩轉身的回了西廂房。
屋外呼呼的吹起了北風,景泰藍的獸頭香爐裏燃著安神香,晏歡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褪盡衣衫進了浴桶。
此時夜深無人,外麵刮著刺骨寒風,屋裏卻熱氣氤氳,她這才覺得連著幾日的壓力得到了片刻的釋放。
也不知道傅玄那邊怎樣了,朝廷還沒有消息出來,她心裏始終懸著的。
靜下來想一想,自己這次或許真讓傅玄難住了。
外祖父是國之棟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理應為國效忠,可就是因為她的一己私心,要傅玄在危難之際撤下外祖父,無論是從哪一方說起來,自己都是站不住腳的。
其實傅玄也可以直接拒絕她的,隻是他沒那麽做,何泉那邊銀子已經收攏大半,明日想必就能交過來了,她總得為自己做的事有所負責才是。
想到種種棘手的事,晏歡一頭沉進了水中,花瓣四散漾開又再次聚攏,水麵冒著小泡,晏歡感覺整個人泡在溫暖的水裏,有種極致的暢快。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外麵的風吹到了什麽,傳來一聲巨響。
晏歡從水中鑽了出來,抹去臉上的水珠,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抱歉!”
她驚訝抬眼,視線從模糊變得清明,她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裴君澤?!
“怎麽是先生?”
裴君澤背對著她,一反常態的穿著一身夜行黑衣。
“此事說來話長,你先穿好衣裳吧。”
晏歡也意識到不妥,忙擦幹身上水漬將衣裳穿好。
為了不驚動外麵的幾個丫鬟,晏歡故作輕鬆地對外麵道:“銀珠,讓小廚房再燒些水,等會兒我叫你們再送進來。”
銀珠在門外應了聲是。
晏歡這才打量了四周一圈,見薄紗後的窗戶有一道縫,猜測方才裴君澤應該就是從那兒進來的。
晏歡此刻隻有一身藕荷色的寢衣,裴君澤有些不太自在。
“先生這些日子都在京都?為何不曾來信,你這是……怎麽弄的?”
她說著,目光就注意到裴君澤肋骨處一道巴掌寬的刀傷,不要心下一窒,話音都有些發顫了。
裴君澤也看了一眼肋骨上的刀傷,苦笑著坐了下來,從袖子裏掏出金瘡藥,厚厚的敷在了傷口上。
見他駕輕就熟的撒藥動作,晏歡不禁怔住。
在她印象裏,裴君澤不應該是個儒雅的白衣文士嗎,這樣的裴君澤和她認識的裴君澤判若兩人,這是發生了什麽,是裴君澤一直如此,還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變成這樣的?
心裏有太多疑問,可看見裴君澤有些痛苦的神色,晏歡還是暫時壓下了心頭的困惑,把自己白色腰封取了過來,“先把傷口簡單包紮一下吧。”
裴君澤聞言笑著點頭,他就知道自己不必多說,晏歡就是晏歡。
若是換了旁人,定然會問他要不要請郎中了,可晏歡卻知道,他深夜造訪,又是這幅行頭,一看就是見不得光的,請郎中自然是不可能了。
隻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夜行衣,有些為難道:“這白色的包在外麵怕是不妥……”
晏歡也反應過來,當即想也不想便道:“那就把衣裳脫了包在裏麵便是,這傷口太大了,若是不纏一纏,隻怕血都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