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鈴鐺計(上)
鎏金鑲寶的鐫花香爐做工精細,不需問也知道,這應該是母親的陪嫁物什。
可今日這香裏,時不時有一陣夾著燒焦的煙味,晏歡小小的身子伏在屏風前,趁人不注意,用帕子小心的包著蓋子揭開來。
這般湊近來嗅,她眉頭微蹙,用手腕上戴著的金鎖把那塊半淹沒在香灰裏還沒有燃燒完全的琥珀色香料挖了出來。
“三姑娘?”
身後傳來一道帶著疑惑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如意走了過來。
晏歡一時情急,把小塊木料直接撰在了手心,隻覺得手心被燙得尖銳的疼,可她還是笑著回過頭去,故作天真的看了如意一眼。
“我在想,要不要把母親這個漂亮的香爐搬去我的酣春閣。”
她盯著如意,嘴角彎起,眼裏透著小孩子頑皮的狡黠。
如意神色僵硬的幹笑了兩聲,“夫人庫房裏還有好看的香爐,三姑娘喜歡,再挑一個就是。”
正說著,曹嬤嬤走了過來,“在說什麽呢?”
如意連連搖頭,把晏歡想要這個香爐的事情輕輕揭過。
曹嬤嬤眉眼未動,微微頷首,不親不近的吩咐如意:“你回去準備你的東西就是,在幾日就是你的大喜日子,夫人做主放你出去配人,你也該好生準備著。”
如意點頭,眼神忍不住的再次瞥了香爐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曹嬤嬤想去牽晏歡,誰知道晏歡卻不肯,還揚著腦袋指著香爐道:“我就要這個香爐嘛,嬤嬤我要嘛,現在就要!”
一副你不給我就鬧騰的樣子,薛氏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不過是個香爐,送去酣春閣吧,歡姐兒,娘親有些累了,你跟著高嬤嬤回去吧。”
晏歡也不打算久留,那香料有沒有問題,她還要盡快查清楚。
方才如意的神情,讓她感覺這事兒沒有那麽簡單,不過她把香爐帶走了,她們想要再動手,恐怕也要等等了。
一對兒女都離開了內室,榻上才悠悠的傳出一聲歎息。
曹嬤嬤有心想說兩句勸勸薛氏,可話出口又憋了回去。
有些話,老夫人也說倦了,她說了又能有什麽用,還得夫人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明明此路不通,眾人都這麽說了,他卻偏偏不信,非得撞了南牆才肯回頭。
屋裏靜謐無聲,隻聽見風吹過,撩動紗簾,吹動簷下燈籠的聲音。
二月裏,草長鶯飛,春風十裏,薛氏忽然想起自己沒有給女兒畫完的那個風箏。
這樣好的日子裏,去西郊踏青賞景,想必是極好的。
可惜自己心如枯槁,在這四方庭院裏,早消磨了那份心誌,春華秋實與她又有幾分關係?
可母親的話再次在她腦海裏響起,上元節那日的無助和恐慌讓她如墜深潭,他們都想拉她一把,偏生她自己沒了想要掙紮的心,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或許正如母親說的一樣,她在將軍府時被保護得太好,父親母親待她如珠似寶,才讓她經曆了一次欺騙後就一蹶不振,如此懦弱吧。
她想到了父親。
一生戎馬的父親,一個粗枝大葉的男人,卻把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裏疼愛嗬護,她還有什麽不值得?
……
薛氏疲憊的睜開眼,望著窗外透進屋裏的淡淡天光,眼神裏漸漸清明。
“曹嬤嬤,去將軍府一趟……”
話出口又止住,轉言道:“不了,還是去何府一趟吧。”
她披衣起身,親自伏案寫了一封信。
“歡姐兒和皓哥兒都到了讀書的年紀,皓哥兒雖然已經在書院啟蒙了,可到底是請了教書先生在府裏來的好,那日的事情……”
薛氏沒有說完,曹嬤嬤卻明白過來了。
夫人這是想為三小姐四少爺找教書先生在府裏開學,何家和將軍府有些交情,起家江南,出了好幾個大儒,何家老夫人和將軍府老夫人是手帕之交,薛氏和何家的大夫人也頗有些交情。
這何家從文,家中子弟在學業上也頗有建樹,找何家大夫人舉薦一位妥帖的教書先生,想必不是什麽難事。
晏歡不知道母親的打算,她正拉著雲珠囑咐事情。
見雲珠走了,她這才攤開手心去找高嬤嬤。
高嬤嬤見那白皙瑩潤的掌心冒起的紅色燎泡,心口抽了抽,忙完這是怎麽弄的。
晏歡嘟著嘴指了指香爐,高嬤嬤就明白了,忙心疼的抱起晏歡,又叫人拿了藥箱進來。
“別告訴娘親,娘親病了,我不想讓她擔心。”
高嬤嬤微愕,旋即點點頭,心中暗歎三小姐真是懂事,若是在將軍府,那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裏能被燙成這樣還沒人察覺!
雲珠快要入夜才回來,她關門進了正房,西廂房裏彩珠的腦門一閃而過。
出去這麽晚了才回來,高嬤嬤不免要數落雲珠兩句。
晏歡拉了高嬤嬤的袖子搖頭:“嬤嬤別罵雲珠了,是我讓她去買東西的,我想親手做個禮物送給娘親,給娘親一個驚喜。”
雲珠小雞啄米般點著頭,揮了揮手裏的包袱,隻聽見叮叮當當的一陣響,她麵色一僵頓了手,衝高嬤嬤傻笑。
高嬤嬤歎了一口氣到底沒再說什麽。
見狀,雲珠忙推著高嬤嬤往外去,“好嬤嬤,今夜我來值夜,您就好好睡個好覺吧!”
門“啪嗒”一聲關上,高嬤嬤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這兩個丫頭要做什麽,搖搖頭,回了西廂房。
屋裏沒了人,雲珠忙湊了過去,嘰嘰喳喳的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訴了晏歡。
“那郎中本不肯說,婢子使了一吊錢才撬開了他的嘴,還叮囑婢子不要告訴別人這是他說的,就是說了,他也是不認的……”
晏歡聽著,神色漸漸凝重。
原來那香料真有問題!
“那香料瞧著是塊沉香,可卻是用特殊藥水泡過的,郎中說若是那藥水直接吃進肚子裏,會讓人不育,若是燒成煙給人聞,能使人心誌衰,鬱鬱寡歡,久而久之人就沒有陽氣……”
那香料她記得是二舅母給母親的,二舅母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害母親,很顯然是有人對香料動了手腳,在香料點燃後,再放進這塊沉香木,即便小丫鬟清掃香爐,也不會覺得有問題。
前世,晏歡竟沒發現,這府裏,竟然臥虎藏龍啊!還有這等人才。
這一夜,晏歡和雲珠兩個在屋裏弄的叮叮當當,一晚上沒合眼。
雲珠盯著一條條的鈴鐺鏈子,不解的問晏歡:“小姐,我們這是要做什麽啊?”
晏歡挑眉一笑,“山人自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