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可我沒死。


  衝動型自殺的患者,往往有60%以上獲救的幾率,因為他們的自殺,來的太突然,沒有周密的計劃。


  比如,我的刀雖然刺入了太陽穴,但我低估了頭骨的堅硬程度。


  刀子隻是刺入皮膚,並沒有真的傷到骨頭和大腦。


  我坐在病床上,聽著護士念叨,無端的有些煩躁。


  “你先出去吧,一會兒有事我再叫你。”顧驍揮了揮手,讓護士離開。


  很快,病房裏就隻剩下了我們兩個人,氣氛安靜的有些窒息。


  最終,還是他先開口,打破了平靜,“你有這麽嚴重的抑鬱症,怎麽不告訴我?”


  “你不是知道嗎?”


  “我沒想到這麽嚴重。”他走到病床邊,半蹲下身子,“抱歉,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對你。”


  “除了抑鬱症,我的肝腎功能也受到了影響,2017的最後一天都不讓我過好,你也不讓我過好,顧驍,我真的好累。”


  我真的,好想放棄。


  憑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學了醫學,進入聖瑪麗工作,回首五年半來的點點滴滴,我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甚至都不知道,我還會不會這樣做。


  會嗎?


  應該會吧。


  “我知道,對不起,是我的錯。”他反複的說著道歉的話,還跟我保證,不會把那天的事情說出去。


  我冷眼看了他一眼,“你這麽輕易就答應了?你不是一心要把阮澤明搞下台嗎。”


  他搖了搖頭,“我想對付阮澤明,以後有的是機會,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


  “你這樣子,搞得我好像是為了阮澤明以死相逼一樣。”我淡淡的說道:“他在我心裏,還沒有那麽重要。”


  話音剛落,房門外傳來一聲聲響。


  我抬頭一看,是阮澤明。


  他帶來的水果散落一地,他也沒去撿,眼神直直的落在我身上,“桑柔,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有些慌神,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的記憶混亂,剛才的事情已經記不得那麽多了,隻知道,在顧驍打電話聯係醫生的時候,我撕心裂肺的跟他說,不要送我去聖瑪麗。


  別的,我真的沒有印象了。


  阮澤明怎麽會知道?

  我看向顧驍。


  顧驍的眼神裏帶著幾分異樣:“你剛才的情況太嚴重,我才告訴阮澤明的。”


  他一副無辜的樣子。


  我恨恨的錘了錘床,看著阮澤明掉頭離去,也沒有心思追上去解釋。


  我現在,連生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還有什麽心思談情說愛呢。


  “你好好休息吧,我在這裏守著你。”


  他說著,在病床一側的沙發上鋪好了被子和枕頭,儼然一副陪床的架勢。


  我冷笑一聲,“別,我可擔不起你顧驍顧主任的陪床,我怕折壽,怕死更早。”


  他被我噎了一下,“桑柔,你別這樣說話,我已經向你道歉了。”


  我偏過頭去,看著外麵窗子契合的夜幕,“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就不需要法律了。”


  我嘴裏說著法律,心裏想的也是阮澤明為了我失手殺人的事。


  顧驍知道了,以後勢必會有更多的人知道,在事情水落石出,阮澤明被抓起來之前,我一定得去自首。


  我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抗拒治療,探頭調整了一下輸液的速度。


  我坐在床上,看不清瓶子上的字,也不知道他們給我輸的什麽,剛調快兩分鍾,整條胳膊就開始疼。


  開始的時候我還忍著,後來忍不了,伸出另一隻手按住胳膊。

  一旁的顧驍看見了,走過來,“怎麽了?”


  “疼……”我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他檢查了一下,看見我調的速度,低低的咒罵了一句,隨即幫我調到最慢,然後幫我按摩。


  “這個藥不能調那麽快,你動它幹什麽?”


  他大概也累了,語氣就不是那麽好。


  我本來就疼的厲害,覺得委屈,被他這麽一說,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我不要你管。”


  “行,你不要我管,我可以不管,但得先等到你病情穩定。”


  他說著,拿出手機,按了幾下。


  我敏感的問道:“你在幹什麽?”


  “給阮澤明發短信,幫你請半個月的假期。”他說完,收起手機。


  我頓時來氣,一把掄起枕頭,朝他摔了過去,“你做事之前問過我的意見嗎?我要你幫我請假了?”


  他皺起眉頭,“你覺得你這個樣子,還能去上班?”


  “我怎麽不能了?傷已經縫針了,現在又是冬天,恢複的快,我自己又是護士,當然可以去上班。”


  “那你的抑鬱症呢?你打算怎麽辦?”


  “這是問題嗎。”我輕輕地哼了一聲,“那麽多抑鬱症的人,不還是一樣要上班工作。”


  “桑柔!”


  他惱怒的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垂下眸子。


  “行了。”他歎了一口氣,“休息吧,今天我在這裏陪你。”


  我拉起被子,蒙頭,閉上眼睛,腦子裏很亂,但卻很清醒,很長時間,都沒有這樣清醒過了。


  清醒的知道,我想要什麽。


  我也漸漸地感覺到,我在一點點的偏離自己進入聖瑪麗的初衷,我不想要報仇了。


  落落……


  姐姐對不起你。


  姐姐最終也還是沒能找到你的死因,還愛上了害死你的人,如果你的靈魂還在,今夜,能來姐姐的夢裏嗎?

  我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落。


  不知道是不是藥裏加了安定的成分,這一覺,我睡的特別沉,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醒過來。


  顧驍還在這裏,沒有離開,看見我醒來,他立刻按鈴叫了護士過來。


  我嘲笑他,“你自己就是醫生,叫護士過來有什麽用?”


  “那能一樣嗎。”他皺起眉,“我是外科的,又不管精神類疾病。”


  “那你也學過,再說了……”我斜著眼睛用餘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太陽穴,正想伸手摸,“啪”的一聲,被他打了手。


  “別手賤。”


  “你才手賤。”


  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受傷。


  護士很快來了,給我換了藥,重新包紮傷口,我看著她的動作,問道:“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你的外傷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隨時都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不過,你得精神狀態……我們還是建議你再住院觀察一周。”


  “沒事。”我掀開被子,“我這就去辦出院手續。”


  顧驍一把按住我,“你幹什麽?”


  “你才幹什麽!”我有些不耐煩,“要不是你,我昨天就出院了,這麽點事兒,至於嗎。”


  他沒有再繼續攔我,等我收拾完東西,準備出病房的時候,他忽然聲音平靜的問我。


  “抑鬱患者服藥初期的自殺幾率,有多少?”


  “7%。”


  我冷靜的,用自己所知的醫療知識,回答他的問題。


  “那你覺得,你會是剩下的93%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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