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宴
齊氏笑著直拍手，「哎呀呀，還擔心就我這做東的主人一個人好這口呢，原來個個都是此道中人啊。」
柳雙跟著一起陪笑。對，只能是陪笑了。剛剛她不過說了一句話，後面就跟調皮的孩子劃破了窗戶紙一樣，裡面都是她不懂，並且來不及思考消化的奇怪的東西。她咬咬舌尖，靜女官說的對，說話之前要多想想，三思而後行。不然，若是都看出來她其實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柳雙的臉色一下子青白起來。
「還有酒呢。」戚廷嶸在戚廷岍開口的時候，也瞬間明白了路上周朦朧跟她們倆細細說了那麼多是為何緣故。戚廷岍開口的時候她也捏著把汗，當戚廷岍說完，戚廷嶸心往下一放，她明白，大嫂給她們鋪就的路，該她們自己走走了。
在齊氏興奮帶笑的眼神下，戚廷嶸挺直了背脊，盡量讓聲音活潑輕鬆一些，「大嫂帶了菊花酒和合歡酒。」
「還有兩樣不一樣的酒啊。」柳雙趕緊在這裡插上一句話，她總不能一直不說話，可是若是不得不開口，貌似也只能是這樣無關痛癢的話了。
戚廷嶸點點頭，「酒未敵腥還用菊，這菊花酒就是由菊花、糯米、酒麴釀製而成的酒，這是來自古方的法子，古稱長壽酒，味道清涼甜美。菊花酒有疏風除熱、養肝明目、消炎解毒、延緩衰老等功效，重陽佳節不少地方就有飲用菊花酒的民俗。」
周朦朧讚許的一笑，「據《西京雜記》記載：菊花舒時，並采莖葉，雜黍為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飲焉，故謂之菊花酒。」這一段她未告知戚廷嶸，因為說多了，時間緊迫戚廷嶸肯定記不全，所以這段兒她說來給戚廷嶸捧場。
「那合歡酒呢？」齊氏瞪著好奇的眼睛問道。
戚廷嶸呼出一口氣，這種被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上的感覺，真是讓人窒息又讓人興奮，「合歡酒是把合歡樹上開的小百花浸泡於燒酒中而製成的一種藥酒，具有祛除寒氣、安神解郁之功效。酒屬熱性，糖果的酒喝下更容易發散，以疏通血脈、祛風驅寒，中和螃蟹在體內形成的寒氣。」
「那我要好好嘗嘗這兩樣酒，特別是合歡酒。」齊氏眼睛一亮，招來身後的丫頭，「去廚子上看看，這兩樣酒要不要溫熱，如何溫，好好問問戚大奶奶帶來的婢女。」她特意請人去問了阿榮，想吃螃蟹飲酒可不可以，阿榮說她這病調理重於治療，偶爾停一天也並無大礙，只是寒涼不可多食。所以，今兒她可是鉚足了勁兒解饞，聽說這酒又能解寒氣，更是躍躍欲試了。
「柳姑娘，你喜歡哪種酒？」齊氏偏頭平易近人的問道，她雖然無意跟這傳說中的春餅姑娘結交，但是既然是周朦朧引來的，她也不會得罪。籠絡，她還不配齊氏去籠絡。得罪，那也犯不上讓齊氏失了風度。所謂平易近人，那是近人，並沒把自己當成跟對方一般的人。
柳雙輕輕搖頭，彎彎的眉毛恰到好處的舒展著，跟林家妹妹一樣親和，「夫人，我不會飲酒。」她至今不確定為什麼她能收到兩張帖子，金嬤嬤那樣淡淡的遞給她，說聲姑娘您到時候去玩玩吧，來了這裡也是，大家都那樣客氣那樣其樂融融，好似所有人都不甚在意，而只要她忐忑不安。她哪裡還敢飲酒，張嘴說話都怕失態。
「那也沒關係，」不待齊氏說話，周朦朧淡然的看著柳雙笑，「我兩個小姑也不能多飲酒，不過，不飲酒的話，螃蟹吃多了會積寒氣，對身子不好的，齊姐姐不妨多準備些姜醋，潑醋擂姜興欲狂，講的正是姜搗碎后，置於醋里，醋是起味，姜是驅寒，正好相得益彰。」
柳雙這些是無話再可推卻了，只得對著周朦朧感激的笑，「是嗎？謝謝大奶奶提點。」
姜醋什麼的，也不是難事，齊氏點個頭，自然有丫頭去外面吩咐廚子里準備。只是齊氏有些奇怪，往日周朦朧說話，並不是今天這樣風雅的，說的不過是最平常的吃喝，卻不動聲色的引經據典，她瞟了一下坐得跟兩個侯府小姐一樣直挺挺的柳雙，又看了看溫婉可親的周朦朧，打著轉兒的視線只覺得非常有趣。
周朦朧本身到的晚，又說了這些話，若不是她帶來的螃蟹到廚房裡也遲了，不然這午飯早開席了。有婆子來傳飯時，齊氏帶領她們移步去後面園子邊兒的一個敞廳。
五月初的天氣，已經漸漸有些燥熱起來，敞廳里都是大扇大扇的窗戶，早早就開了，坐於其間，只覺得園子裡帶著花木香氣的風在席間穿梭，說不出的愜意柔爽。
齊家的廚子也果真是做了好幾樣口味，清蒸，醉制，面拖，油燜，爆炒。一盤盤兒或深或淺秋菊黃蟹殼背，端在桌子上只覺得非常的好看。
還好還好，靜女官教導的是寢不言食不語。到落座入席，柳雙心裡小小雀躍了那麼一下。她眼角偷偷瞥了眼周朦朧，戚大奶奶說她並不愛吃螃蟹的，那麼，她就照戚大奶奶的來好了。戚大奶奶吃什麼，怎麼吃，她就照著做好了。柳雙心裡為自己的妥帖微微一笑，如此總該不會錯了。
吃飯的禮儀她至如今還沒答道靜女官的要求，但是雖然每頓飯還會被打斷七八次，臨出門時，靜女官還特意囑咐她，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作客吃飯時不必太過拘謹。到此時，柳雙想起靜女官永遠平靜溫婉的聲音，才覺察到一絲暖心。嗯，不必太過拘謹。看世子夫人席間會常常和戚大奶奶說幾句話，戚大奶奶偶爾會朝兩個侯府小姐傳遞個眼神，這看起來都很隨意。
但是馬上，柳雙就瞅著面前秋菊黃深淺不一的螃蟹，不知道如何下手了。靜女官說，吃東西姿態一定要賢淑優美，不可貪，不可急，不可臟。可是這個張牙舞爪的東西，該怎麼下口才好。
又不能跟說不飲酒一樣，主人專程請你來吃螃蟹宴，你還能一口不吃么。這個道理不用人教柳雙都是懂的。她眉頭微微一蹙，眼角看了下周朦朧，不知道戚大奶奶是不是故意帶著這螃蟹來讓她丟醜的。
周朦朧笑嘻嘻的看著齊氏招呼她一聲，就開始專心致志的攻擊桌子上的螃蟹。山梔給她挑了一個油燜的放在面前的碟子上，周朦朧打量了一下還沒動筷子的柳雙，「柳姑娘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我看齊姐姐喜歡吃清蒸的，清蒸味道比較純正，不過我不喜歡螃蟹味腥，我吃的是油燜的，佐料豐富，口味偏辣。柳姑娘你想嘗嘗哪樣的？」
柳雙後邊是大公主府里派了貼身伺候她的小丫頭，也正認真留心著她的神情，好給主子布菜的。柳雙嘴唇微翹，「我並不怕辣，但是……」她想說油燜的看起來油和湯汁比較多，怕不小心弄在衣裳上丟人，然後視線落在離她最近的這盤子上，「我試試這個吧。」
這看起來是爆炒的，柳雙怕認錯，並未說明，後頭小丫頭眼明手快飛速夾了一個個兒大的放在她面前。柳雙左右看看，有些羞意的說道，「這吃螃蟹應該挺講究的吧，不如戚大奶奶教教我，不然看著都要無從下手了。」
齊氏手裡一個螃蟹兩個大夾子已經被她吃掉了，蟹肚眼看著也毫不費事的被剝開了，這時聽見柳雙說話，唇邊一笑，眼神在柳雙身上飛速的看了一下，又裝作沒聽見繼續吃她自己的。這春餅姑娘，怪不得能拿下小侯爺，感情真不真且不說，腦子倒不是個蠢的，知道在人前裝不了架勢索性裝柔弱，不等人笑話先揭穿自己的傷疤，嗯嗯，有意思。
周朦朧伸出用筷子尖兒敲了兩下面前油燜螃蟹的蟹殼兒，挑了下眉，「這有什麼好教的呢，吃的東西么，吃到嘴裡就行了。不過我剛開始吃螃蟹時，也是看著直皺眉，像柳姑娘你說的那樣，無從下手，呵呵，其實我也不會那些講究，咱們今兒能在一個桌子上坐著也是緣分，不必講究這麼些了，想怎麼吃怎麼吃吧。這還是咱們三個坐一桌還這樣客客氣氣的了，他們三個男人若是在，柳姑娘你別不信，就算桌子上沒這螃蟹，他們定然早就不顧斯文了。」
聽到後面，齊氏倒是哈哈笑起來，「可不就是。也就咱們女人，講究個斯文好看的，就他們三個人，不要事兒都能打一架起來。柳姑娘莫講這些虛禮，左右咱們三個不會打起來就是。哈哈，快吃快吃，這螃蟹就得趁熱吃，不然冷了那就真的腥了。」
「啊？還會打架？」柳雙是真的驚訝，不是驚訝他們三個男人會打架，而是驚訝，戚大奶奶竟然這麼輕輕鬆鬆的就轉了話題，不嘲笑她不會不說，還坦言自己原先也是不會吃螃蟹的，連世子夫人，話里話外都跟瑜郎說的那樣，好似三人都跟妯娌似的親親熱熱的。難道她們不是故意來看自己熱鬧的？不是故意讓自己來出醜的？
「當然打架了，從小打到大。」齊氏調侃的撇撇嘴，「柳姑娘以後就知道了，他們幾個到一起啊，又吵又鬧比一群猴子還讓人頭疼……來來來，吃完你那個爆炒的，你也試試清蒸的來，你不飲酒的話，姜醋多倒些，女人還是不能落下體寒的毛病，福雅殿下就小侯爺一個外孫，肯定想早點抱曾外孫呢。」
這話立馬讓柳雙雙頰火燙。未出嫁的女子說起這些來總是羞惱的。然而更多的卻是在心底翻騰的狂喜。世子夫人當這麼多人面前這樣開玩笑，那是把她當作瑜郎的妻子來調侃的吧。
「齊姐姐你怎麼這麼壞！柳姑娘頭一回和咱們玩兒，你就開這種玩笑，也不怕她羞得以後不敢來了。」周朦朧給齊氏翻了個貨真價實的大白眼，然後左邊胳膊肘朝柳雙那兒撞了撞，因為她左手拿著螃蟹沾著油腥，周朦朧擠擠眼，「你莫聽她瞎說，她這人嘴最快了。」
齊氏眼睛烏溜溜一轉，這是怎麼回事，周朦朧這丫頭怎麼這樣理直氣壯的就去給這春餅姑娘當靠山去了？她摸不準，不過倒是知道周朦朧不會真的生氣，就笑嘻嘻的放下手裡已然沒有一絲肉的空蟹殼兒，「嘿嘿，這不是早晚的事兒嘛。咱們都是過來人了，嘿嘿，害羞沒關係，習慣了就不會了。」
周朦朧假意嗔怪的朝齊氏努努嘴，「你快吃的你的螃蟹去，別欺負人啊。小侯爺走之前可是把柳姑娘拜託給我了，這出門來作客，可不能受半點兒氣的，不然我出去就找殿下告狀去了，到時候你別嫌吃不了兜著走……」
柳雙聽著這一來一往半真半假的玩笑打趣，羞惱歸羞惱，又怕她們倆真的不愉快起來，連忙從小丫頭手裡拿了帕子擦擦手，站起來給福個禮，「夫人和大奶奶快別排暄我了。承蒙你們看得起，不然我哪裡有坐在這裡的份兒，柳雙感激還來不及呢。」
周朦朧也擦了下手，伸過來拉柳雙坐下，「好了，說了不講這些虛禮，快坐下坐下，該吃吃，該說說。齊姐姐別看嘴快，心好著呢。不然我怎麼會把你往這裡帶。」
齊氏頗有深意的看著周朦朧一笑，心道，這丫頭，唱什麼戲呢，一會兒捧一會兒拉的。
不過柳雙倒是真不那麼緊張了，螃蟹自己剝得磕磕絆絆，好歹記著之前齊氏說的，要自己剝掰才吃著有意思，沒讓小丫頭來動手。
戚廷嶸只吃了一個，周朦朧就不讓她吃了，說她身子不好，這一年多次啊好起來可不容易，戚廷岍好似還挺喜歡的，吃了四個。周朦朧時不時招呼一下兩個小姑，其他就只顧著和齊氏柳雙兩人說話了，看起來就是帶著小姑出來作客的意思。
柳雙不愛吃，跟著倒是吃了三個，因為她看周朦朧吃了三個才罷手，她不想多吃，但是也不敢少吃。吃多了沒品相，吃少了不尊重招待，這可是靜女官耳提面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