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字3
張老頭呵呵笑起來,「你也未必能讀到戚大奶奶說的這些是吧?」
「哼。不許笑話我。」張麗玲鼓著腮幫子氣餒極了。
張老頭憐愛的看看孫女,「不笑話你不笑話你。其實說起來,你二伯小時候,我強逼他練楷書,後來你小叔啟蒙了,跟著練了幾年又自己換成篆書練,即便是你大伯練草書,其實最開始都不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而是我有意引導的。」
「啊?那為什麼?難道祖父也認同戚大奶奶的說法?您那麼早就知道了?」張麗玲忘了心中不忿,好奇的張大嘴巴。
並沒有回答,張老頭反而想起了一件往事,「早年間,在你祖父我才剛剛考了秀才的時候,那時候家裡條件差的很,還沒進過城,我讀書愛往家旁邊的山林裡邊跑,特別是夏天,尋塊陰涼地,有些山風,比悶在屋子裡要舒服多了。那時候經常碰見一個採藥人,我讀書,他卻是去山裡面捕蟬的,蟬蛻可以入葯。那人也是讀書人出身,學識也是非常不錯的,只是家裡貧窮,實在供不起他苦讀,他只得出來學採藥,貼補家用。」
張麗玲的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光,她直覺的覺得,祖父年少時的這段往事,必定是有意義的。
「那採藥人經常看見我拿著書看,累了就經常尋我說話。那時候家裡窮,練字買的即便是最差最粗糙的毛邊紙,我都捨不得用,大部分是在地上畫畫寫寫。那採藥人看我在地上練字,有時也跟著來幾手。接連兩年夏天,差不多我在林子里讀書,都碰得到這採藥人,並且十分投緣。當年他就跟我講過,不同的字體,對於人的作用也不同。」
「跟戚大奶奶說的一樣?」張麗玲難以置信的打斷道。
張老頭點點頭,示意孫女別心急,「道理是一樣的,不過說法上兩人方式不同。起初我還以為是那採藥人吹噓的呢,他說他採藥捕蟬賣給各個藥店,是在哪個藥店的醫書上看到的。我並沒當真。後來直到我出來做官,你二伯經常惹事,我花了無數心思管教,頗為頭疼,就想起這事兒來。左右孩子也要讀書,也要管教,想著不如兩眼捏一起使勁兒,就拘著你二伯讓他練楷書,也就你二伯,從一開始練字,練的就是楷書。而且是不犯錯也練,犯錯更要加練,****練天天練,雖然後來年紀大了脾性還是比你大伯小叔跳脫,還真的算是拘得他沒犯大錯,也才有現在他一手楷書小有成就。」
「那大伯小叔呢?」張麗玲越發好奇了。她打心眼兒里對周朦朧有好感,卻又覺得她越親近周朦朧,周朦朧卻越發不真實,得了祖父的肯定,張麗玲心裡自己打的結就不知不覺解開了。
「你大伯,唉。」張老頭說起大兒子,總是免不了感慨。「你大伯自小最是勤勉,懂事。只是那時候我仕途初起,頗為艱難,總怕孩子太出挑惹人嫉妒,又怕孩子惹事自己護不過來,沒像拘你二伯一樣管教你大伯,卻是從小就束縛了他的性子。做事總是只做七分滿,思慮卻佔了十二分,走一步想五步,還得回頭看五步,唉……所以你大伯稍微大點兒,我注意到他太過拘束放不開,就引導他練草書,雖然後來沒能改了他的性子,卻是能有個舒緩排解的渠道。」
「原來是這樣。」張麗玲從沒想過,這樣一個深夜,能聽到祖父說起當年三位叔伯的舊事,聽的格外投入。
「你小叔么,這跟你知道的一樣,他起初跟著你二伯寫楷書,他最小,我倒是怕他被寵的跟皮猴一樣,起初也沒管他,後來看他資質有限,性格也不鬧騰,還偏內向,就讓他練篆書。至於你爹,於練字他就沒花多少心思,全在畫兒上了,從小關在屋子裡畫畫兒的時候比練字的時候多,我看他不惹事,也能靜心,且頗有天賦,就沒動他。」
「嘿嘿,還是祖父手下留情了。」張麗玲調皮的擠擠眼睛。她父親行三,自小確實心思全在畫畫上了,倒是有些造詣,卻是比起大伯二伯小叔,那就太過隨性了。一來天賦使然,二來也是父母恩澤,張麗玲父親出世后,張老大人已經在官場上站穩腳跟,能撐得起學畫的費用,也不怕兒子風頭外露了。說起來她父親,是四個兄弟里,最有福氣的了。
「丫頭,」老張頭說完往事,又說教起孫女來,「這世上書是讀不完的。讀書的人,也都是不盡相同的。比如你的幾個小夥伴兒,鄒家那個,讀書沒你多吧,你能說她知道的你就能全知道嗎?不能吧?是吧。就是余家那個,你看她活潑好動,沉不下心,但是若單單論起茶來,你難道能去跟她較勁兒?讀書是為了陶冶性情,豐富見識,拓展眼界,而不是為了讀書而讀書,懂嗎?」
張麗玲此時心情平靜下來,不用老張頭說教,臉就羞紅了,「是我一下子鑽牛角尖兒了……」
見孫女豁達承認,老張頭心裡頗為欣慰,雖然孫子不少,可孫女就一個,他老來倒著實花了不少功夫在孫女身上,「那戚大奶奶,不能單憑几次交往就說她學識多麼豐富,但是,她貴在兩個特點,第一,聰明,機智。第二,通透,豁達。」
「哦?這怎麼說?」張麗玲捂著臉,卻又掩不住好奇,她是看不穿戚大奶奶的,卻又擺不脫對戚大奶奶的好奇和好感,巴不得祖父這快成精的老妖怪給自己剖析剖析的。
張老頭自己心裡,也是對周朦朧這小姑娘有些好奇心和好感的,所以倒是琢磨過幾次,「為什麼說她聰明,機智呢。你看,無論是上回來咱們家作客,還是你兩次登門造訪,只要是她開口的,那必定是她有所涉獵,起碼,出口不會鬧笑話的。「
張麗玲下意識的點點頭,確實是這樣的。戚大奶奶的那份實誠,並不讓人覺得刻板,也不是單純的謙虛,而就是實打實的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