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烏雲山7
「先不逮它。」郭大貴憨厚的臉上望著陷阱里受傷的小鹿滿是欣喜。
「為啥？」周朦朧不解。
「就是啊，回頭讓別人給收走了大叔你就白忙活了，再說，越餓越瘦，瘦了賣了不是不值錢了么？」前胡還有半句沒說出來，這鹿不像別的動物，若是活的，能放出鹿血來賣更值錢，死了鹿血就不新鮮了。
郭大貴哈哈一笑，卻是在陷阱周圍走來走去，尋了幾個方位，招呼前胡幫忙又做了幾個陷阱，「不會有旁人來的，鄉親們不是做我這行的，山腳下划拉點柴火還有可能，這山上都是不敢來的，快入冬了，出來的畜生們可都不好惹。這個陷阱離一處水源不遠，定是這小鹿來喝水掉進來的。我想著，這小鹿不見了，若是母鹿也來喝水，聽得小鹿叫喚，很有可能跑過來……」
周朦朧眨眨眼，「大叔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這動物……」她還是覺得此舉只是猜測過多，成功率實在是很低。
郭大貴也不辯解，「等我們下山的時候來看看，實在不行，明兒我再上山來一趟，若是明兒還沒母鹿尋來，我再收拾這小的就是。個頭這麼小，鹿茸也沒長出來，放出鹿血來也沒多少……」
前胡臉微微紅，他自嘆走南闖北見的世面夠多了，沒想到郭大叔心裡樣樣有數，不過是看著憨厚老實罷了，真是行行出狀元啊。
一上午就在察看險境補陷阱中過去，正好讓周朦朧調節一下，前胡腳力好，興緻勃勃幫郭大叔忙前忙后，邊問邊學，他們忙活的時候，周朦朧就在一旁坐著歇腳。
到了中午，郭大貴選了個避風的山坳，讓前胡架起幾根木柴點了火，他自己把來時路上抓的兩隻兔子三兩下剝了皮，肚腹里掏了個乾淨，尋了個河溝把血水洗了幾遍，就駕到火上烤起來。周朦朧也沒閑著，她不敢走遠，就在四周撿些小樹枝當柴火。
郭大貴不愧是吃這碗飯的，烤肉的手藝真是不錯，他從隨身的包袱里拿出幾樣粉末調料，一邊轉動手裡叉著兔子的樹枝，一邊撒著佐料，不一會兒香氣就撲鼻而來。
「哎呀，想著大叔這手烤肉的本事都多少天了。」周朦朧從放乾糧的口袋裡摸出郭汪氏準備的煎餅來，放在火邊加熱。
「嘿嘿，」郭大貴臉上滿是自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前胡也湊了過來，接過周朦朧手裡的乾糧，又把水囊也放到離火稍微近點兒的地方，他們男的喝點冷的沒關係，主子還是喝熱乎一點的好。
說著三人一人一塊餅，撕扯上油汪汪的烤兔肉，吃得滿嘴流油舌齒生香。前胡還直嚷嚷，「這可比瀝州太白樓的烤乳豬香多了。」
周朦朧偏頭看看臉帶自豪的郭大貴，「郭大叔，現在生計怎麼樣？一家子糊的過來嗎？」
郭大貴笑眯眯點頭，「糊的過來糊的過來，比以往好多了。」自從周朦朧幫他搭了線兒，他打獵得來的獵物就有固定的去處，也不愁東家欺壓砍價的，季節好的時候，甚至能攢下點碎銀子，像這馬上入冬打不了獵的時候，家裡也能備上過冬的糧食衣物來。雖說不上富裕，但是比以往緊巴巴數著米粒下鍋的日子強多了。
而且郭大貴人粗壯，腦子卻還精細，加上遇事也能和郭汪氏商量。現在手頭獵物若是多，郭大貴時不時的會拎著去村裡稍微殷實一點的人家後門轉轉，直接用獵物換點米面，對於郭大貴這就比去鎮上賣錢，再去糧食鋪子買糧食要划算，買家也比掏銀子去鎮上買肉吃要划算，鄉里鄉親的，郭大貴往往會搭點兒添頭。
所以就算他家不種田，和鄉親們來往少，關係也都算是融洽。
周朦朧咬了口兔子腿兒，「我看小強還是挺聰明的，嬸子教那麼多字也都認得，三字經都背的滾瓜爛熟的。」
這時郭大貴臉上的笑容就黯淡多了，「小強淘氣，不過腦袋瓜子還成。就是……就是命不好啊，生了我們這樣的人家……」
郭大貴後面的話說不出口，卻更是苦澀。他自然是知道周朦朧這回來給兒子帶了草心紙和墨條的，郭汪氏夜裡跟他說起來的時，哪怕沒點燈，他都看得見婆娘眼珠子閃亮亮的跟星子一樣。還有兒子……小強用小手摸著那摞草心紙，跟多少天沒見肉一樣吞口水，那樣淘氣的人兒小臉上滿是小心翼翼，「爹，這是給我寫字的？那……那我先在地上把字練好了，練漂亮了，再往紙上寫……」
將郭大貴臉上的黯然都瞧在眼裡，周朦朧在心裡嘆口氣，也不講究斯文禮節了，拿袖頭擦了下嘴邊的油漬，又接過前胡遞來的水囊喝了幾口，「小強聰明，雖然九歲了，現在送去私塾里也不晚的。」
郭大貴低著頭啃餅，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糊出一家四口的吃喝來，本就是好不容易，想供個讀書人出來，郭大貴當然是想的，可是他太清楚這些是他負擔不起的。哪怕是郭老爹在世，也是負擔不起的。郭老爹一點點兒砌牆蓋屋，三五個月三年五載的往前拼，那是因為屋子那是死物，半扇牆半個屋架子等得，可是讀書人卻是等不得的，是要長年累月筆墨紙硯的供出來的。
「大叔，我這也不是戳你痛處。」前胡都不忍心看郭大貴剛剛還神采飛揚的臉一下子就那麼沮喪，偏偏周朦朧溫軟的聲音還在繼續，「你要麼現在籌錢買地，在小強十三四歲之前把田地的本事想辦法讓他都學會，這樣才能娶個媳婦兒。不然你還是只能讓小強跟你學這身打獵的本事，再傳給你的孫子……」
郭大貴眼睛里酸澀的不得了，當初自己娶媳婦兒，郭老爹是花了多大的功夫，自己哪裡不曉得小強若是還是做個獵戶，一樣要走自己的老路。可是買田地，現在之於他們家來說，跟供小強讀書一樣，都是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