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烏雲山1
「誒,好嘞。小的這就去。」前胡調轉馬頭,意氣風發的很。他跟在公子身邊,被指派去做事情也不是頭一回,心裡胸有成竹的,不過,好像跟自己的歡騰不一樣,公子好似沒什麼高興雀躍的。前胡又調轉臉看看,「公子,那你還是去周青大哥那邊嗎?」
「嗯。」周朦朧低頭牽馬,「今天你得把文書落定,人手整合好,物資也得都調出來,明天必須開工。有事你就去那邊找我。」
「公子……您……是不是不舒服?」幾句吩咐,前胡聽了都覺得沒什麼問題的,只是看著公子蒼白的臉色,和了無生氣的眼睛,前胡沒來由的覺得心裡不踏實。
「啊?」周朦朧被問得突兀,不自然的勾了下唇角,卻更顯得人倦怠極了。「沒事兒,我身體好著呢。這跑一趟南邊,大概是有點累了。睡個好覺就沒事了。你自管忙去吧,我去蓮房那歇歇。」
「那好。公子您路上慢著點兒。」到底自己是個男子,前胡張了張嘴,也說不出旁的話來。見周朦朧上馬還穩當,關心了一句,就調了馬頭往另一邊走了。
前胡有點奇怪主子的神色,但是男子一撲到要做的事上面,十分心思就都全占上了。快馬加鞭,立馬去一一落實主子的吩咐。也不全然怪朦朧心裡堵沒親自去盯著這些,生意就是這般,要麼抓不著邊兒,只要摸好了脈絡,兩方達成明確意向,事情就明朗多了。
再說,周朦朧向來心細,走一步少說算五步的,過文書什麼的,自然早就有諸如牛百戶那邊的老熟人,打點一下而已。縫製冬衣冬被的人手,周記底下的鋪子生意五花八門,人手早就計劃好了怎麼抽調搭配,再說那物料衣料,歷來南貨北賣,這布料衣料就是一樁大生意,要知道蠶桑養殖紡紗染布,到針線刺繡,南方都是翹楚,周記就算庫存不夠,也早就鋪好了渠道納貨的。
所以周朦朧這有不算得甩手掌柜,這單大生意,她早做足了前頭百分之九十的籌謀和規劃,只要拍了板兒,這單生意就不愁轉不動的。
騎著馬慢悠悠的走,直到「樓外樓」三個字就在眼前,周朦朧才愣了,這一路好似什麼也沒想,又好似什麼想去想腦子也轉不動似的,過了哪些路口轉過幾個街角她心裡都全然不記得,竟然已經到了周青這酒樓門口了?拍拍腦袋,周朦朧直覺得自己今兒腦子是不是忘帶出門了。
「公子來了。」酒樓里還不是吃飯的時候,一個客人都沒有,早在周朦朧出現在街角的時候,擦拭門板灰塵的小二就瞧見了,立馬丟了抹布進去告訴掌柜的。周青這才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來迎著。
「嗯。今兒……沒什麼事,來你這歇歇腳。」周朦朧斂斂神,翻身下馬。
周青很有眼色的/親自接過韁繩,「蓮房在後頭院子里呢,您且過去歇著,小的先幫公子把這馬兒送到後頭喂喂。」
周朦朧點點頭,熟門熟路的穿過酒樓大堂,朝後院走去。這前頭的酒樓是租的,後頭本是個民房小院兒,周青生意做的不錯,就買了和蓮房兩人住著,打通了牆,留個門兒,很是方便。
蓮房正在和一個婆子一起晾被子,見周朦朧進來,忙把手上活計都丟給那婆子,去迎周朦朧進屋。
「就不進屋了,在這院兒里坐坐也挺好。」周朦朧搖搖頭,院子里牽了幾根繩索,曬著被褥,還有那婆子手裡正整理的床單被罩,合著頭上漸暖的太陽光,周朦朧一蹲,就著牆角的小馬扎就坐下來。
蓮房見了微微一愣,笑道,「您想曬太陽,也等奴婢搬個椅子來啊。這小馬扎又矮,坐著屈了腿難受。」說著轉身就進屋去搬了張高背椅子出來。後頭照顧小冉的婆子很有眼色,回回見主人家的這位貴客上門來,都哄了小冉到房裡去玩,或者去隔壁有孩子的人家尋孩子伴兒玩。
周朦朧翹起唇角,坐到高背椅子上,兩隻**疊放在小馬紮上,雙手枕在腦後,向著太陽微微眯著眼睛。遠遠看去,倒是挺像個悠閑的公子哥兒。
蓮房自然是不會去問,主子為何而來,來了有什麼事的。只揮揮手讓晾好東西的婆子出去,自己輕手輕腳進屋搬了個矮几放在周朦朧手邊,泡上一壺在酒樓里算是好的清茶,又拿了個小馬扎坐在牆角,繡起一方沒完工的帕子來。
周朦朧這樣讓人看不懂的樣子,蓮房不是頭一回看。可也是很久都沒有的事了。
蓮房將牡丹的一片花瓣兒勾勒出來,開始下一片兒。那還是剛來瀝州的頭一年,周朦朧還是個經常作了小廝打扮跟在父親身後進出周記各個鋪子的時候,那時候周記的大小掌柜都還不知道這臉嫩的小廝,有朝一日要做他們的東家。
那時候,蓮房還沒有這安身的小院,還只是個周家巷裡山然居的丫頭。周朦朧回回在外面忙完了,回了山然居,就這樣搬把椅子靠著牆根坐著,有時托著腮發愣,有時眯著眼睛不說話。
後來蓮房置了這小院兒,周朦朧也這樣讓人難懂的來過三兩回。在周朦朧來瀝州之前,蓮房就跟著她好幾年了,之所以能一直跟著,就是她不多話,不自作聰明,本分的恰到好處。蓮房什麼都不問,不說,只在一旁尋個事情做陪著,在心裡只當是主子在外面受了氣,或者是太過勞累了。
可是後來,周朦朧手頭的事情越來越多,心裡的情緒越發內斂了,都有……都有一兩年沒這樣吧?蓮房換一根針,對著亮光穿線時,偷偷瞄了一眼主子在陽光下格外白皙美麗的臉龐。不想,這時候周朦朧竟然突然輕聲說了句話,嚇得蓮房差點把手裡的細針落了地上去。
「蓮房,」周朦朧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兒,那縫裡透過的暖暖光線,好似能將她帶入一種不真實的境界。「蓮房,你說,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和五年前來瀝州前的樣子,大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