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君子之交
說到大唐皇帝，似乎每個人腦海裏第一個冒出來的名字就是李世民，至於李淵這位最倒黴的開國皇帝，則好像自動被人給忽略了…
但不可否認，能成為開國皇帝，李淵絕不會是酒囊飯袋之徒，也不會是那種貪圖享樂的昏庸皇帝。
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拉扯出這麽大的一隻隊伍陪他創業奮鬥。
隻不過他的兒子太過出色，把他所有的光環都給掩蓋住了而已。
大唐建立之初，百廢待興，李淵這位開國皇帝，必須得躬身而行，放低姿態，那樣才能贏得天下士子的心。
總之，在李二對外開疆擴土的時候，李淵則是穩定內政，小心翼翼的嗬護這隻還未成長起來的猛虎，不至於讓它夭折在繈褓之中。
所以在許多資曆較老的士子眼中，李淵的地位要比李二高許多。
武德年間距今也有近二十年，但是沈良說起當年往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身軀微顫，那是太過激動的表現。
酒越煮越醇，蕭煜沒有說話，隻是靜靜聽著沈良訴說，搭配著酒水滾滾的聲音，竟然有一種別致清幽的藝術氛圍。
沈良目光迷離，繼續道：“之後，我一直在國子監為官，直到貞觀七年，朝廷拿下西州，陛下欲選一位可鎮守西州的人，那時我找到恩師禮部侍郎王承恩，讓他替我向陛下上書，以表報國之恩，終於，貞觀八年的時候，陛下終於決定任用我為西州刺史和西州都督，當三省六部敕命文書下來的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沈良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是隨後，笑容又變成了陰鬱，“隻是我到了西州之後，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對…西州太亂了，西域諸國百姓混雜，法度混亂，我進城後，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蕭煜認同的點點頭，“這點我知道，我剛到西州的時候，也遇到過同樣的情況，而且直到現在，百姓恐怕也還未接受我們。”
“不一樣，我是西州刺史，西州首官，誰都可以恨我，排擠我，但是唯獨百姓不能，因為若是沒有他們，我這個西州首官就什麽都算不上。”
沈良歎了口氣，“西州貧瘠，我在長安有所耳聞，但是當年的我滿懷雄心，認為一定可以將西州治理好，但是到了之後，才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
“西州太亂了，我試過很多辦法，但是沒有一次成功，而每一次的失敗，都會加劇西州的貧困…再加上外敵不斷入侵，更是讓西州雪上加霜…”
蕭煜目光微垂，慢條斯理道：“所以你就想著養一夥異族私軍，用異族來對付異族？”
沈良眼角一抽，抬頭看著他，“布拉德都告訴你了吧？”
“嗯，所以我來了。”蕭煜道。
“唉。”沈良臉色蕭索，“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推脫了，不錯…我確實苛刻西州賦稅，然後全部拿去養異族私軍…此罪當誅九族，我早有準備，無數個夜晚，沈某都因此驚醒，但是此時此刻將事情挑明後，沈某反而覺得心裏暢快了許多。”
蕭煜直勾勾的盯著他，忽然道：“你確實當誅九族，不過將心比心，若是我為西州刺史，恐怕也會和你一樣采用極端的手段，所以…你愧對西州百姓，愧對於心，但無愧於陛下！”
沈良渾身一顫，一雙眸子跟像要吃人似的，死死瞪著蕭煜，“你說的不錯，我是有錯，但是卻無愧於陛下！”
“西州沒錢沒糧，更沒有人，這裏什麽都缺，還坐立在西域諸國的周邊的中央，西州太難了，隨便踏錯一步，就可能導致西州淪陷！”
“而我守了它九年，雖然這九年裏我養異族私軍，並且壓榨西州百姓，但是那又如何，最起碼西州還在我大唐版圖之中，如此，我沈良便是做對了！”
說著，沈良臉色異常潮紅，而後劇烈咳嗽起來。
蕭煜一直沉默不語，不可否認，在西州這種境地之下，哪怕是他，也撐不了九年。
沈良的辦法或許有些極端，但確實是被逼到了絕境，如果他不盤剝百姓，如果他不苛刻賦稅，那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西州淪陷，然後異族軍隊對城中百姓展開毫無人性的屠殺。
理雖然歪，但畢竟有理。
當然，這也是沈良的思想太過迂腐，正所謂堵不如疏，若是他利用好西州的位置，大力經商，讓各國商隊對西州產生歸屬感，讓他們在這經商，恐怕西州又會是另一番景象吧？
隻是人非聖賢，孰能完美？沈良是讀書人，但不是聖人，他的理念和蕭煜不一樣，所以隻能采用極端的手段。
“蕭煜，說實話，我很厭惡你，西州雖然困難，但是在我苦心經營下，還算平和，但是你一來，就打破了這種平衡，先是屠殺走手下心腹，而後又剝奪我手中權利，想要架空我…最後更是導致西州戰火連天，你與我之間，到底誰是罪人？”
蕭煜笑容漸斂，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就錯了，若是我進西州之時你就坦誠相待，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我來西州並不是為了奪你的權利，而是單純為了鎮守西州，因為…陛下並沒有忘記這裏，甚至…他還在下一盤棋，而這盤棋最關鍵的一步，便在西州！”
沈良瞪大眼睛，隨後苦笑道：“原來今日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啊。”
“沈刺史，雖然我不認同你的做法，但是打心底裏講，我還是很佩服你的，一個弱不禁風的文人士子，竟然能守住西州九年，這種條件，哪怕朝中老將，都不敢拍著胸脯說能做到。”蕭煜笑著道。
“所有罪名我認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沈良臉色黯然道。
“殺你？我隻是一個縣侯，和你品級相同，哪有資格殺你。”蕭煜道。
“那你打算…”
蕭煜沉默了一下，忽然看著他，“我能有什麽打算？你是西州刺史，鎮守西州有功，待到陛下完成大計之時，你依舊可以論功行賞。”
“論功行賞…”沈良驚訝地看著他。
“對啊，守了西州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蕭煜眨了眨眼睛。
“那布拉德的事…”沈良呆呆道。
“布拉德？布拉德是誰？沈刺史莫不是喝醉了酒，此刻在說胡話呢？”蕭煜笑著道。
沈良有些呆滯，隨後便回過神來，臉上露出幾分狂喜。
蕭煜這句話，分明就是打算放他一馬，事情的真相都是他挖出來的，隻要他不把這些事抖出來，那外人便不會知道，而他就是無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