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推他入深淵(五)
“還有誰比我經曆的事情更髒!”敬舒莫名笑了,“你碾碎了我的尊嚴,摧毀我的人格,折斷我的翅膀,蹉跎我的心智,磨滅我對生活的熱情,讓我放下情感,放下情緒,利用美貌和頭腦在這吃人的社會上生存下來!我照做了,紀臨江,我真的照你說的這麽做了!這套法子很有用,不僅你吃,宋司璞也吃,現在你又跟我提髒?提立場?提尊嚴?對不起,我的好老師,這些東西,我統統沒有!隻要是能達目的,我就能不擇手段!”
“你在玩火。”
敬舒緩緩冷冷開口,語氣輕飄飄的無所謂,“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你教我的。”
紀臨江在疾馳的道路上猛然踩了刹車,轉臉看她。
敬舒全無懼色。
紀臨江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徑直帶著她回家,將車停在別墅群的半山上,距離閔家,隻剩一個拐彎的距離。
車門鎖著,敬舒無法下車。
車窗落下,紀臨江單手放在窗框上,一截白皙的手臂搭在窗外,看著窗外的大雪,半天烏雲壓下滿滿混沌的天光,遠山簇擁厚重的蒼茫,蔥翠的鬆柏覆蓋著綿延的白色風饕,本是怒著的,可是這一番話下來,怒火卻寂寂冰涼下去,刺骨的冷意穿透心間,他修長的指輕輕敲擊著車身,一下又一下,似是思量的律動,半晌,他才說,“你做這樣的事情時,有考慮過孩子麽?”
敬舒說,“我做什麽了。”
紀臨江不搭話,轉臉看她,微微一笑,“如果孩子有一個水性楊花的母親,閔敬舒,我會考慮做掉你,在她懂事之前,給她找一個合格的母親。”
他的笑容深沉的如天邊厚重的烏雲,沉甸甸的壓在人的心頭。
敬舒被徹底激怒了,她克製著胸腔裏肆虐的心潮,“紀臨江,你說這番話時,先看看自己對孩子的母親究竟做過什麽!你又為她和孩子做過什麽!當你在外麵不計後果的廝殺時,有沒有想過給她們留條後路!給你的孩子行善積德!我且不說過去的事情,我隻說沈宥這件事!你有沒有參與你自己心裏有數!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旦參與,宋司璞會放過你嗎?他如果報複不了你!他會不會報複在我和孩子身上!你能自保!我和孩子能嗎!”
敬舒情緒激動的解開安全帶,“我每天都在擔心所乘坐的車輛會不會爆炸,出門會不會被槍殺,吃飯會不會被下毒,行事會不會被警察抓!我每天都在擔心!”
敬舒忍著不掉淚,近乎咆哮,“這些你想過嗎!你保護得了嗎!你能全天二十四小時守著我們嗎!守一輩子嗎!”敬舒指著窗外的密林,“如果宋司璞瘋了,在那些林子裏安排狙擊手,像他出獄時那樣,你的安保係數高,保鏢前呼後擁的保護你形成人肉盾牌,可你覺得我有命活多久?孩子有命活多久?我家現在九口人!你能每個人都全天二十四小時盯著嗎!盯一輩子嗎!你不能!你做不到!你隻顧著我和孩子,而其他人的生死你並不在乎,可我在乎!他們是我的家人!一個人都不能有事!你無法做到的事情,我隻能靠自己力所能及的去做!你撒網多年,而我勢單力薄!我甚至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眼線!因為我不想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但凡我有,你八成第一個給我除掉了,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辦法,就是攻破他!牽製他!”
敬舒克製,“你口口聲聲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可是你在外麵做的那些事情,結的那些仇家,會讓你完整嗎!你讓別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仇人會讓你如願嗎!有多少像我一樣的仇家在暗處憎恨著你,你知道嗎!難道你想讓孩子做一輩子的黑戶!這不可能。”
“紀臨江,以前你無牽無掛無所謂,但是現在,你有了一個孩子,這是你致命的軟肋!她需要保護,除非你不是人,能犧牲孩子來換取你自身的安定!”敬舒探身,飛快按了車門的開鎖鍵,“我不會把孩子交給人,你如果真愛她,就不要跟她相認,你隻需暗中保護好她的安全,這就夠了!”
敬舒下車的瞬間,紀臨江猛然將她拽了回來,板過她的頭深深吻了上去。
敬舒用力掙紮,拿包打他,“放開我!”
紀臨江湊近她耳畔低聲,“我會結束這一切。”
敬舒用力咬了他一口,血腥味流竄在唇齒間,“你做不到,你有了軟肋,而宋司璞,無牽無掛了!這就是你們的區別!你受人牽製,他不再受製於人!這都是你幹的好事!”
“所以,你就這麽投奔向他了麽?”紀臨江將她耳邊的亂發撩向耳後,“隻要你乖乖聽話,不要輕舉妄動,好好在家帶孩子,我向你保證,你和孩子很快會前所未有的安全。”
敬舒從他的手中掙脫開,“我和孩子?我的其他家人呢?你無法保證能萬無一失的保住她們對麽?”敬舒低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逼良為娼,如今又勸娼從良,事事不盡如人意,亦不能永遠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為五鬥米折腰,受嗟來之食,我戚於貧賤,汲於富貴,隻要我和家人能亂中求生,我什麽都敢做!”
敬舒下了車,向著院門飛奔而去。
紀臨江看著她的背影,緩緩皺起眉頭,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是不可能乖乖聽話的。
保護這個無法掌控的女人的後果,很有可能在亂局裏穿梭的那顆子彈最終打中在他自己的身上,就像曾經打穿心髒的那顆子彈,來的猝不及防。
紀臨江在車裏坐了很久,電話響起,他隨手按了車載屏。
管家的聲音響徹在車內,“先生,老爺來電話了,讓我轉告你,去總部……幫他管理一下公司,老爺說他最近精力不濟……”
“沒意義了。”紀臨江沉思,停頓一瞬,說,“回他,我沒時間。”
“張醫生剛剛又催做手術。”
“往後推。”
管家張了張嘴,終是歎息了一聲,掛了電話。
天寒地凍,敬舒走進家門,脫去羽絨服,簡單洗漱一番,來到嬰兒房,小叮當正在嬰兒房睡覺,她在床邊坐了許久,從包裏翻出手機,神情嚴肅的編輯了很多訊息發出去。
等了一周,全無動靜,坐立難安,她終是決定帶全家逃離。
老誠說,“才剛回來又要走?小姐,你不是說逃不是辦法,必須要解決根本問題才行麽?”
敬舒說,“我不知道敵人會出什麽牌,不敢坐以待斃。”
老誠猶豫,終是應了聲。
然而全家決定離開的當天,敬舒正查看機票,拎著行李,噔噔蹬蹬跑下樓,忽而接到一通來電,她看到來電顯示,微微一愣,急忙接聽。
不知對方說了什麽,敬舒的臉色慘白下去,她一步一步下了樓,一個人走出客廳,來到院子裏,剛走到院門口,忽然一顆子彈穿過密林落在她的腳邊,槍支做了消音處理,子彈冒著白煙打碎了花圃的瓷磚,敬舒嚇的驚呼一聲,全身一哆嗦,她顫顫抬眸,銀裝素裹的別墅區,綠化堆砌在山棱上,滿目皆景,這裏是近海郊區,綠化山水俱佳,藤蔓植物攀爬,她家房子的視野較好,卻也有做過綠化設施的山體環繞。
身後的家人們陸陸續續提著行李走出,敬舒看了眼手機號碼,對方已經掛斷,敬舒緩緩垂下手,沉默許久,轉身往客廳走去。
老誠說,“小姐,都準備好了,咱們走吧。”他低聲,“紀先生搬到了我們這個小區,就住在我們後麵半山上,他好像知道了我們要搬走,一大早紀氏的車就候在外麵。”
敬舒神情麻木,“不走了,回去吧。”
老誠微微一愣。
敬舒說一不二,接過小叮當,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呆坐。
全家詫異地看著她。
“小姐,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郭黎問。
敬舒說,“沒事,都歇著吧,郭哥,你送小嫻去學校。”
小嫻看了敬舒一眼,不聞不問,悄無聲息的上樓,收拾了書包,走出客廳。
敬舒臉色慘白的端坐了許久,低頭看了眼小叮當,似是下定了決心,輕輕散了一口氣。
金頤來找她告知案情的那天,宋司璞在陸瑾喬出事後,第一次拋頭露麵,出席宋氏的員工年終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