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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推他入深淵(二)

  冬風呼嘯,房間裏暖氣充足,敬舒在門外脫了羽絨服,遞給金頤,金頤試了試設備,敬舒緊了緊耳返,示意她能聽得清,東哥說,“注意安全。”


  敬舒問,“你們都沒進去過麽?”


  東哥聲音微微顫,笑了笑,“沒臉進去。”


  他有深深的愧疚感,敬舒看了他一眼,這跟東哥應該沒有太大的關係,他愧疚自責什麽呢?金頤過生日那晚他又不在場。


  敬舒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將房門虛掩。


  大白天,房間裏的窗簾緊閉,漆黑一片,敬舒本能去開燈,手觸碰到房門口的開關時,猶豫了一下,最終縮了回來,她輕輕推開臥室的門,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最終不小心踢倒了一個易拉罐酒瓶,空氣中有濃烈的酒氣,不知是倒掉的酒瓶子潑灑出來的,還是他喝了酒。


  踢倒的酒瓶順著地板滾向餐廳,敬舒視線順著聲音看去,便看到拐角處有微微的光亮,穿過餐廳,她微微怔了怔,看到了宋司璞。


  心懼。


  他坐在冰箱前的地板上,背靠著冰箱,冰箱卻開著,森然的寒氣流竄在空氣中,宋司璞微微低著頭,手隨意的搭在膝上,透過冰箱的光亮,看到了他的雙手血淋淋的,還向下滴著血,地上很多碎玻璃,不知他打碎了什麽。


  靜悄悄的死寂,宛如一壺死水,全無聲息。


  敬舒輕輕吸了一口氣,她看到過很多樣的宋司璞,但沒有見過這般萬念俱灰的宋司璞。


  曾經憤怒的他,瘋狂的他,不甘的他,痛苦的他,失控的他,虛偽的他,無情的他,小氣的他,刻薄的他,毫無君子之風的他,幸災樂禍的他,打著愛情的幌子自我開脫,自我救贖的他!他每向她展示一分他性格的陰暗麵,展示他的劣根性,她便愈發將他往深海區按壓下去,將這個人從她的生活中剔除。


  他對誰好,跟誰結仇,都跟她沒有關係。


  距離劃分的幹幹淨淨,涇渭分明,尋求一份自保的安定。


  此刻看到這樣死寂的宋司璞,敬舒慌亂的心稍稍落了地,這樣生無可戀的他,證明他還沒有開展什麽行動,至少她和家人暫時是安全的,她是不同情他的,他對她做的那些事記憶猶新,無非這次換了女主角,讓他體會到了她曾經曆的痛苦,讓他知道這種痛苦發生在他心愛的女人身上是一種怎樣的絕望,風水輪流轉,上天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作惡的人。


  可她對陸瑾喬感到抱歉,作惡的人犯的錯,為什麽要報應在無辜的人身上,她很怕紀臨江做的惡會報應在她的孩子身上,怕她自己做的惡報應在她的家人身上。


  她輕輕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餐廳玻璃門口,保持與他安全的微遠的距離,她這次是來談判的,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試探他的態度。


  “宋司璞。”敬舒深吸一口氣,輕聲,“抱歉,我答應過你護她,沒能做到。”


  她委婉,卻不敢提及陸瑾喬的名字,可是那句抱歉如此蒼白,她的難過,在沉重的事實麵前,如同褻瀆的無力辯白,道貌岸然。


  宋司璞紋絲不動,亦不抬頭,背靠著打開的冰箱滲透的寒氣打濕了他的衣衫,依稀可見物格上的凍霜,散發著幽藍的電光,如同乍泄的天光,將宋司璞襯托的愈發死氣沉沉。


  敬舒靜靜站了許久,畫麵像是定格的相片,她斟酌措辭,“宋司璞……”


  沉默許久,她還是理智地說,“這一境況是不是很相似,像是六年前的三岔路口,你曾經為了陸小姐,不分青紅皂白的將怒火發泄在無辜的人身上,如今……”


  敬舒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在陸瑾喬發生這樣的事情時,她卻隻想自保,自私的令人發指,可是她控製不住她自私的求生欲,麵對如此痛苦崩潰的宋司璞,敬舒連安慰的話語都說不出口,她站在他的對立麵,說著理智至極的談判話語,談判內容卻是給自己脫罪,讓他無理由放過她,不要牽連她,無論她有沒有罪,在這個當口,她這般無情的言論,著實太不近人情。


  敬舒深吸一口氣,試探,“如今,又有幕後之人做局,局麵跟六年前一模一樣,同一個坑裏,不能摔兩次,我希望我們……”


  “滾。”不等她說完,宋司璞陰森森抬眼,用無比厭惡的眼神盯著她,他的聲音如地獄修羅,寒氣逼人。


  敬舒的臉色瞬間蒼白下去,他的眼中沒有了光,隻有森然漆黑的寒意,如同出竅的刀劍,割得她魂飛魄散,幾乎在這一瞬間,她的試探便有了答案,宋司璞不會放過她。


  這個男人,同她一樣,喪失了愛人的能力。


  現在的他,如同最初的紀臨江,對所有的敵人虎視眈眈。


  而紀臨江,對她來說,現階段是無害的,關於敬舒這盤棋,他在收場。


  而宋司璞,剛剛開始撒網。


  敬舒的心髒噗通噗通跳的厲害,若說曾經的宋司璞,敬舒摸索總結出了拿捏他的辦法,隱約能捕捉到他的優柔寡斷,利用他的舉棋不定還能做一些小文章,可是眼前的宋司璞,已經不一樣了。


  她辛辛苦苦經過無數次的絕境終於激發出他對她的那點惻隱之心,再次,被斬斷的幹幹淨淨。


  敬舒輕輕鬆開了拳頭,又顫抖的握緊,她不希望他骨子裏宋氏的血脈被激活,希望他還是曾經那般直來直往的反擊,對她的死纏爛打沒有辦法,還是那個自以為是甚至容易拿捏的男人,這樣的宋司璞,對敬舒來說,是安全的。


  不希望他從一顆棋子,變成下棋的人。


  陸瑾喬出事,是因為宋司璞得罪了人,就算宋司璞認為陸瑾喬的死跟敬舒無關,可是一旦宋司璞跟紀臨江算總賬,敬舒總覺得自己逃不掉的,她不想再被當做一顆棋子拎在手中。


  如今的她,哪裏還經得起半點折騰。


  敬舒不知該說些什麽,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沒用,眼前,她麵臨三個選擇,要麽攻破他,要麽打起十二分精神麵對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要麽逃。


  最終,她選擇逃!

  心中有了答案,她還是輕輕走上前,試圖為自己爭取一點逃跑的時間,她蹲在他麵前,低聲說,“我曾經,也經曆過跟陸小姐一模一樣的痛苦,我能切身體會她的絕望和無助,我也曾自殺過很多次,在鬼門關徘徊過很多次,嚐試過各種各樣的辦法,我跟她同為女人,我……”


  心潮澎湃的敘述間,耳返裏傳來金頤關切的詢問,門外忽然傳來嘈雜聲,沉重的腳步羅列,沒多久,客廳的門被人一腳踹開,敬舒豁然扭頭看去,紀臨江大步穿過客廳向她走來。


  敬舒驚得毛骨悚然,許是害怕紀臨江刺激宋司璞,將情況推向更深的深淵,無法收場,敬舒迅速起身反手關上餐廳的磨砂暗花玻璃門,隔絕了宋司璞和紀臨江的視線,將宋司璞關在了身後的房間裏,她麵色青白地望著紀臨江,不等紀臨江發作。


  敬舒忽然走向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他往門外拽去,低壓聲音,“出去說。”


  紀臨江看著敬舒臉上的淚,銳利的視線掃向那扇緊閉的門,隨後視線又落在敬舒緊緊抓著他的那隻手上,心頭的怒火姑且壓下,跟隨她大步走出宋司璞的家。


  敬舒微微繃緊了麵皮,她一個人來,是談判。


  可紀臨江跟著她一起闖進宋司璞的家,大步踏過他家的地板,穿過他經營的小家,那是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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