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生死局(八)
敬舒輕聲,“那個不該存在的孩子。”停頓片刻,她平靜的換了種說法,“我的孩子。”
經曆過剛剛的暴風雨,似是洗禮了她的恐懼和絕望,讓她探明了他懲罰她的底線,至少會留她一條命。
人們總是這樣,在掉進無底深淵那一刻,會被未知的恐懼和絕望籠罩,當摔落在深淵之底時,若是沒有摔死,那便也沒那麽害怕了,畢竟知道深淵之下是什麽樣子,有了應對的心理。
她像是被暴雨擊打凋零的落花,平靜的深陷於淤泥之中,所有的恐懼都斂去,將碎裂的麵具一片片拚湊起來。
紀臨江笑容可掬地看了她許久,隨後一言不發的開了手機,往後靠在皮椅上玩手機。
不回答她任何問題。
也不再跟她說話。
回到紀氏豪宅,他自顧自下了車。
敬舒跟在身後。
走進客廳,敬舒不肯往前走了,忍不住問了句,“你說過讓我看孩子。”
紀臨江站在電梯門口,取下了領帶拿在手中,回到家他便變了一副麵孔,神情淡漠剔透,惜字如金了,他徑直去了樓上浴室洗澡。
敬舒一個人靜靜站在客廳裏,她四下環顧,此時,守在她身邊的人,從小翁變成了阿褚,阿褚比小翁強壯,像是一堵牆給人閉塞的感覺。
“孩子你們弄回來了麽?”敬舒問他。
阿褚沉默。
“安頓在哪裏?”
阿褚依然沉默。
這個人比小翁口風緊。
這棟豪宅曾經鎖了她將近一年的光陰,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她在這裏死去,也在這裏掙紮而起,在她踏進客廳那一刻,便如同再次踏進了牢房裏,如墜冰窟的無助感,不斷往深水區沉淪下去,有一種溺水的窒息。
富麗堂皇的殿宇裏,除了門外森嚴的保鏢,並沒有其他人,這是結結實實的囚牢,紀臨江將她帶回來以後,便沒跟她說過話,不回答她任何問題,亦沒有旁人敢回答她的疑問。
回到家,阿褚便不允許她靠近紀臨江,時刻提防她。
管家給她在二樓安排了房間,一日三餐送到麵前,漂亮的衣服珠寶任她挑選,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除了走出這棟宅子。
“孩子現在安然無恙對麽。”敬舒問。
管家在她手裏吃過虧,沉默以對。
“是他不讓你們跟我說話?”敬舒反問。
管家依然不言語。
紀臨江早出晚歸,每天都回來,但無視她的存在,有些人總能將自己的表情和情緒操縱自如,外麵一張麵孔,家裏一張麵孔,回到家,便冷淡了臉。
似是心裏存在深深的芥蒂,無論她說什麽,問什麽,紀臨江都不言語,他定力十足。
冷暴力的殺傷力,從來都比語言的力量更讓人煎熬,甚至生不如死。
這樣冷漠壓抑的氛圍幾乎讓她的情緒無聲的崩潰,作為一個母親熬過了一個多月的淩遲,九死一生回來了,又是一次五內俱焚的淩遲,她隻想知道孩子好不好,有沒有在他手上,近在咫尺的答案,卻無論如何都得不到。
似是故意折磨她,一點一點蹉跎她露出的那一抹刺兒刺兒的棱角。
敬舒知道紀臨江在懲罰她,她早該想到不會這麽容易讓她見到孩子,敬舒硬生生止住了對孩子的牽掛和思念,不再開口提孩子的事情,將近兩個月都忍了,她沒有什麽不能忍的,在紀臨江麵前,情緒是最無用的東西。
她安分守己,慢慢熬著。
將近半個月的疏離,在一個雷雨夜迎來轉機,這一夜他回來的很晚,淩晨兩點還不見人影,兩人雖然從未說過話,但敬舒一直安安靜靜在他麵前刷存在感,這段日子他夜裏從未外出鬼混過,基本每天按時上下班,飯局皆由其他高管代理,他回家的時間很準時準點。
但是今天,他沒回來。
他回不回來對敬舒來說,沒什麽影響,她心如磐石,哪怕他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她亦無動於衷,甚至是一種解脫。
但她需要坐在客廳裏等他,繼續刷存在感,找到拉近兩人距離的突破口,跟他玩對抗,她現階段是玩不過他的。
將近淩晨三點,敬舒以為他今夜不會回來的時候,紀臨江從外麵回來了,敬舒迎上前,雖然被阿褚攔下了,但她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微濃,但他沒有醉。
“還沒睡?”擦肩而過時,他忽然問了她一句。
敬舒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幾乎是滴酒不沾的人,偶爾喝點酒算是一種情趣,但她從沒聞到過他身上如此濃烈的酒味兒,看來是喝了很多,酒量原來這麽好,臉色微白,卻步伐穩健,絲毫沒有醉意。
“嗯。”敬舒不敢耍嘴皮子,她淡淡應了聲,看到他回來了,她便起身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走進房間躺下沒多久,阿褚便來敲門,讓她上樓。
敬舒做足了功課,她再一次洗了澡,衝掉身上的汗味兒,噴了些幹淨的香水,似是覺得意圖太明顯了,容易招他多疑,所以她將香水味兒衝去,幹幹淨淨平平淡淡上了樓。
來到紀臨江所在的樓層,他走進了曾經囚禁敬舒的那間房,敬舒挪著步子來到門口,心口似是被堵上了喘不過氣來,推開門,房間的牆壁上依然掛著鎖鏈,似是又加入了新的器具,整整齊齊擺放在一個立櫃上,奇奇怪怪,滿目琳琅,敬舒不知道那些東西是用來做什麽的,又是打算怎麽對付她,她有強烈的眩暈感,壓在心底的恐懼再次從胸腔裏升騰。
“臨江。”敬舒喚他。
浴室裏傳來洗澡的水聲。
敬舒的步子卡在了門口,無論如何都不敢走進去,那些絕望恐懼的記憶包裹住了她,讓她寸步難行,最終做足了心理建設,不斷告誡自己,他會留她一條命,會留她一條命,會留她一條命這就夠了。
敬舒不斷深呼吸,扶著牆壁走過去,浴室的門虛掩著,她剛推開門,一隻手忽然將她拽了進去,撞上他的胸膛,紀臨江微寒的聲音響徹在耳畔,“我該拿你怎麽辦好呢?”
冰涼的水從花灑裏衝下來,他用的涼水洗澡。
敬舒僵直了身體,遲緩的反應被這突如其來的沁涼感驚醒,這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她漸漸溫軟,按在他胸膛上的手緩緩擁抱了他,沉默是金,在他麵前任何言語都能引起他的懷疑。
紀臨江輕笑了一聲,“用我的手機,我的賬號跟宋司璞聯係商議對付我的辦法,相當於你用我的床,跟宋司璞做了生了我的孩子,我這樣理解,有問題嗎?”
敬舒沒言語,她一件件脫掉自己的衣服,額頭輕輕抵在他的胸膛。
紀臨江說,“你跟他聯手,要我的命。”
敬舒沉默。
他輕輕抬起她的臉,“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該怎麽處理掉你,抹掉你的方法有無數種,卻挑不出最合適的。”
花灑裏的水衝刷而下,蜿蜒過敬舒的臉,像是流過的淚,她微微垂眸,不去看他,不讓他捕捉她任何的情緒波動。
“你該是死在那場爆炸裏,不該回來。”紀臨江的聲音微冷,“那是你最好的歸宿。”
敬舒依舊不言語。
“你跟他做過嗎?”紀臨江略帶戲謔的口吻。
“沒有。”敬舒幹脆。
“哦,我忘了,你跟幾個野男人也做過。”紀臨江言辭愈發殘忍,“不在乎多宋司璞一個。”
“沒有。”敬舒輕聲否認。
他似是苦苦掙紮在想要割舍卻割舍不掉,想要抹殺卻抹殺不掉,想要忘記卻忘不掉,想要放下卻放不了的厚重情感裏,怎能隻折磨自己,逼瘋的怎能隻有自己。
愛太深,才容易看見傷痕。
情太真,所以難舍難分。
從察覺到自己對她動了心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找了無數個理由和借口,做了很多種判斷和分析,將她當做一筆生意權衡利弊。
理性告訴他,她是災難,是殊途,是末路,要拋棄。
感性卻撕扯著他,她是心頭肉,是掌中寶,是不可分割的另一個自己,要不擇手段的留下。
覆水難收的事情,他偏要收回來。
木已成舟的事情,他偏要返舟為木。
這是商場大忌,注定賠的傾家蕩產,賠率百分之百。
希望她在那場爆炸中死去。
卻又強烈的期待出現奇跡。
當她再次出現,他腦海中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她的背叛和算計,而是:真好,她還活著,真好。人生裏第一次有了感激的情愫,這種感激莫名其妙,感激誰呢?本該是誰也不值得感激的,這個女人更不值得感激,她愛了宋司璞那麽多年,一夕之間,便對自己投懷送抱,這樣朝秦暮楚的廉價女人,廉價的情感,跟他老媽有什麽區別呢,根本不值得去愛。
真正愛上一個人,怎麽可能這般見異思遷,如果她自始至終對一個人忠貞不渝,或許,他還會敬她三分,她是easy-girl,是給條繩子就能牽走去開房的女人。
“小時候,我養過一隻叫纏纏的牧羊犬,從我記事起便陪著我,陪了我十來年,它不小心咬了我爸帶回家的女人,被我爸當著我的麵摔死了。”紀臨江似是不喜歡俯身,所以將她高高托起跨在他的腰間,唇齒輕輕撩撥著她的脖頸,耳鬢廝磨,“後來,我養了很多很多隻寵物,卻沒有一隻像纏纏那樣親我,近我,愛我,認我。小閔,你連它都不如,你是我養過,最不聽話的寵物。”
敬舒睫毛輕顫,禪禪?紀禪?他一直把她當寵物麽?她滿腔深情在他這裏,終究是不如一條狗,莫名的情到深處,悲從中來,她忽然喘息了一聲,大顆大顆掉眼淚。
“想玩點刺激的嗎?”紀臨江性感低沉的嗓音悶聲傳來。
敬舒還未反應過來,紀臨江便從後方動作了。
撕裂般的痛楚讓敬舒忽然抓緊了他,痛苦的叫了聲,眼淚掉的更快了,五髒六腑似乎都在體內動蕩。
不知是酒勁兒的作用,還是刻意折磨她,今晚房間裏的工具讓敬舒吃盡了苦頭。
這十八般酷刑仿佛都是為了懲罰她而準備的,他神情淡漠,在房間裏立了攝像機。
敬舒本是能忍的,她以為她可以忍下一切屈辱,吞下所有的情緒,她總是這般高估自己,所以才落得這樣人人厭棄的下場。
不知紀臨江究竟對她做了什麽,門外的阿褚忽然聽見了慘叫聲,起初,這些慘叫聲隻是突兀傳來,不過半個小時,那個堅韌的女人恐懼的叫聲連連傳來,緊接著,她居然哭著求饒,那般堅強的女人,近乎卑微的痛哭求饒,她說再也不敢了,她求求他放了她,她願意做任何事,她什麽都聽他的,有那麽一刻,她甚至還哭著說再也不搶孩子了。
這種痛哭的求饒,像是一個被逼入牆角的孩子,無助的嚎啕。
阿褚神情不動,他似是在想小翁,那家夥便是在這樣的情境守了那麽多個日日夜夜麽,他們是紀臨江的保鏢,也是暗線,不參與他的工作和生意,那是他的團隊操作的事情,他們隻負責幫他處理棘手的見不得光的事情。
天快亮時,房間裏忽然沒了動靜,阿褚覺得那個女人要麽是死了,要麽是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