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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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曆265年7月11日，‘默者’總部
雖然是清晨，但在這片從上京吹來的陰雲的遮蔽下，天空依舊十分黯淡。
漸漸的雨大了，就像連接著天地的暗色絲線。
“嘩啦啦”雨肆意地向整個世界宣揚著它的存在。
在這場喧囂的雨中，一聲少女的低語在每一個‘默者’的耳邊響起……
“弱小之徒，為何要舍棄自身的安寧呢？”
隨即，通天徹地的暗色屏障憑空出現，將整個‘默者’總部所在地圈禁了起來，好像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本就晦暗的天空，在暗色屏障的疊加下，如同白夜。
在結界的中心，隻能遙望到一個少女的身影在閃耀著，像星夜中的月輪，是夜中最為矚目的存在。
光紋一層層流動著展開，在黑暗的天空中繪出了神秘又炫麗的圖景。
她則站在整個用光之畫卷的中央，像是神話中降世的神明。
那是強大的契約者使用能力時，一次性消耗的大量gates值之後出現的。但如此數量……如此龐大又瑰麗，整個法亞也沒幾個活人見到過。
國師的話語並不響亮，但每一個身處結界中的人都能很清晰的聽到：“我本不用親身前來，遠在百裏之外便可將你們覆滅，此行隻為求解一事。”
“弱小之徒，為何要舍棄自身的安寧呢？”
她又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雖然語氣很平淡，但不知她用了什麽能力，每個聽到的這句話的人都能在心底感到她的疑惑與不解。
沒有人回答她，或者說沒有人敢於回答她，於是她繼續道：“在帝國，你們起碼不必擔心像古代那般餓死街頭，所要付出的，隻是所謂的尊嚴罷了。”
其實，用類比的方法來說的話，國師和默者們的差別，就和神和人的差別，還有人和螞蟻的差別差不多。這時我們很容易就能想象到，一個人接到了剿滅這窩螞蟻命令，拿著一大罐蠟液堵在了螞蟻窩的門口，這種時候沒有直接把蠟液灌下去，而是願意和螞蟻交流幾句的，那都能算是仁慈或者說腦洞清奇的了。
不過她是真的很好奇，這些弱小的反抗者的內心究竟是怎麽想的。
這時，一個少年站了出來，在畏縮的人群中，他勇敢的就好像文藝複興時期敢於公開譴責教會與神明的變革者一樣。
他朝向著高空中的國師喊道：“因為我們是人類！隻有動物才是隻考慮進食和饑餓的！
“我是一個漢州人！在漢州有一句古語，‘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呼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
其實在法亞，也隻有少年才會說出這麽純粹的話語了，人類越是‘長大’，越是變得驚人的相似，沒有了是非對錯，隻剩下了裸的利益，變得更加‘現實’。
這就是法亞的社會，人們將這稱為成長，將這些利己主義者稱為成熟的人。
所以，絕大多數反抗軍的上層和他們一直聲討譴責的貴族沒有任何區別，隻有這些年輕的戰士才有著尚未冷卻的熱血。
“在我知道了貴族手中的科技究竟有多麽發達，以及我們普通民眾的生活和300年前一樣根本沒有改變之後.……我就明白了一點現在貴族所做的，就是用那一點點的的施舍換取我們的自尊。”
國師為了更好的交流，手一抬，瞬間將這個勇於與自己對峙的少年置於與自己相同的高度。
她沒有理會少年的驚呼，平靜的說道：“你們礙於自身的眼界，隻看到了貴族與平民生活差異的巨大。”
【膚淺】
這時她的手指指向地上，讓少年看那些仍舊慌忙逃跑，想要躲進基地裏麵，以為那脆弱的金屬與水泥的混合物能抵擋住契約者的偉力的人從她和那個少年的角度，這些人和慌張躲進蟻穴的螞蟻驚人的相似。
“卻沒有想過，在這個隻需要少數精英加上大量的機械就可以延續人類文明的時代。自稱人類的你們，又做出了何種貢獻呢？”
【我很好奇】
少年經過了剛開始時那種瞬間來到高空的不適與無所憑依的恐懼，漸漸適應了，於是他開口答道。
“我們也想為人類社會作出貢獻！可是在這個帝國，根本沒有任何上升渠道！我們平民的科技被封鎖，思想被禁錮，我們就像是被貴族圈養在動物園裏的猴子，再過數百年數千年都不會有希望。”
他的語氣很沉重，沉重到能讓人感覺到生活在這種‘沒有希望的社會’中是多麽的讓人絕望。
“對於我們這些沒有未來的人來說，與其溺死在悲慘的寧靜中，到不如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
國師搖了搖頭：“規則早已注定，你們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精衛填海一般的徒勞罷了。”
【徒勞無功】
“但總得有人去做這一切！”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國師，臉上的表情堅毅的像是上刑場之前的戰士，他的背後好像散發出了人性的光輝。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和他的子孫後代也繼續生活在這樣一個沒有希望的社會！如果我的鮮血能讓法亞前進一步的話，我願意第一個犧牲！”
國師平攤雙手，背後的光紋流轉：“妄圖打破規則，卻沒有相應的力量，隻會讓自己遍體鱗傷。還不如改變自己的內心，‘享受’這安寧的生活。
“你們的想法沒有錯，或者說這世上沒有錯誤的想法，一切的錯誤最終都歸咎於你們自身的弱小。
“而弱小，則是這世間唯一的原罪。”
【弱小者是沒有權利要求太多的】
國師的雙手環抱著，麵前的空中出現了一個模型，要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個模型就像是把地上的一切等比例縮小之後的沙盤。
她輕描淡寫的拔起了沙盤模型中小巧的建築。
在地上，對應著國師手中所握的，默者的整個基地，連同地下的部分好似被看不見的巨手以無法反抗的偉力，拔了起來。
被粗暴‘拿起’的建築隨處都在崩裂著，人類或是碎裂的建築碎塊不時的從天而降，這是一場絕望的雨，好似天崩。
在地上，巨大的裂痕仍舊殘留著，地麵沿著裂痕不斷的坍塌，崩壞.……
對於此間的人們，這天崩地裂的圖景，真的可以稱得上是末日了。
隨即，國師將手中殘破的迷你基地狠狠地捏碎了。
“嘭！”
如果國師在做這一切的時候笑著，那她一定是個瘋子；如果她哭著，那一定是有什麽隱情逼迫著她來做這一切。
可是她沒有，她平靜的就和坐下之前掃掉了椅子上的灰一樣。
這時她看著那個少年憤怒的臉龐：“悲傷嗎？憤怒了？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自身能力的不足。”
【平靜】
國師將手中剩餘的碎渣揉成了一個小球，然後捏緊。
“你們所做的，所堅信的一切都毫無價值，因為你們太過弱小了。”
【弱小是唯一的原罪】
其實此時默者的基地中，還有不少幸存者。
“現在，一邊為你們今生的弱小贖罪，一邊祈求來世的強大吧！”
【令人悲哀】
她放開手，小球落到了沙盤中。
由這座基地聚縮而成的巨球落下，致密的球體陷入了本應該堅硬的地麵中，就好像從高處落到泥灘中的石球。
同時，失去了外界的壓力，被強壓成的致密物質迸射爆發，最終被阻擋在了屏障上，而屏障之內再沒有任何人類造物的痕跡。
她把少年拉近，捧著少年的臉說道：“我不想殺你……這個世界需要更多你這樣的人。”
【希望】
“現在，我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隻要你說一句‘我願意退出默者’，我便可以讓你活下去。”
【如此簡單】
如果她在毀滅默者基地之前說出這句話，應該會.……不，是肯定有大批的人喊出這句話，甚至會有人開槍殺死身邊的夥伴來投誠。
少年緊咬著牙關，搖了搖頭：“我不說！我也有堅持的東西！”
“你不必擔心此事被他人知曉，此地隻剩下你我二人了。”
【無需羞愧】
“人類，之所以被稱為人類，就是因為我們堅持著內心的底線！”
她搖了搖頭，好像自嘲一般說道：“愚蠢.……隻有活著的才能稱為人類。無論如何都應該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不解】
隨即她放棄了勸說少年，她放開了手。少年從空中摔了下去，廢墟上染上了一點新的赤紅。
“任務完成。默者的基地已毀滅，視野中‘默者’剩餘存活人數為零。”
【.……】
除了默者之外，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弱小之人，為何要舍棄自身的安寧呢？”
【疑惑不解】
但真的一點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