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不死翁
絕世樓內，江寧被賜座，大喇喇坐在賓客的位置上，旁邊坐著關閻，青衣在主位邊站著。
絕世樓氣勢輝煌，但晚上只能看個模糊，只知道非常巍峨，彷彿一座尖峰。
內部裝飾很豪華大氣，照明用的是鮫油蠟燭，燈火通明。而且每層之間的距離都很高，雕樑畫棟都比常物大很多，置身其中，感覺自身非常渺小。
待客的大廳在正門往東的偏殿，主店內竟然供著三清祖師，看樣子這絕世樓果真是修道之所。
主位上坐著個老道，長須冉冉，頭髮黑白夾雜，豎在頭頂做了個髻。身穿著青灰色的道袍，胸前描繪著八卦，手中拿著拂塵。
「道德無量天尊！」老道對著江寧宣了聲法號。
江寧也微微低頭回了禮，說道：「伯父潛心修道，誠心感天動地，他日必能悟通萬法大道，飛升成仙。」
「貧道修道多年，不求飛升，若能羽化就算功德圓滿了。若不然，屍解成仙貧道也求之不得的。」
老道就是劉士群，昔日的巴蜀漢留王，竟然出家做了道士。跟著絕世樓的長老們，就在這裡開始修道了。
世人多痴，看不透這三尺黃土，總想著成仙得永生。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想著多活些年月。
劉士群這些年老了，加上過去的舊傷複發，就感覺身體每況日下，眼看就要進土堆里了。
絕世樓不乏高齡長老，劉士群來這裡修道倒也能說的過去，但修仙之路虛無縹緲，豈是隨便就能堪破的？
成仙無非三種路徑，一種是歷經磨難，渡劫成仙。一種是堪破天道，羽化成仙。還有一種則是死後選個風水寶地，盼望屍體屍解成仙。
渡劫成仙虛無縹緲，多聽說妖魔鬼怪經歷此劫，但大多也是灰飛煙滅，沒聽說成功渡劫的。
羽化成仙，其實說白了就是活的年長，坐在那死了。從上古流傳下來的傳聞中，就多不勝數。道教叫羽化升天，佛教叫坐化圓寂。諸如神農、達摩等人，都是這麼升天的。
至於屍解成仙，這說道多了點。過去常聽說，有盜墓賊掘開墳墓，棺槨中原封未動，衣服陪葬品都在那，可卻沒有死人。
要說這是衣冠冢也說不過去，有誰會在衣冠冢中放壓口錢與玉塞？
而且出現這種情況的，要麼是德高望重的道長，要麼就是研究道學多年的人。
因此有人就說，這些人死後屍解成仙了。所以後來通道的人，在建造陵墓的時候，都會在墓道上方建造一個天門，是為了讓死人能夠從這裡出去，順利升天。
相傳北宋年間的龍圖閣大學士包拯，乃是文曲星下界，專門來輔佐趙家天下的。
包拯官至樞密副使，後來死後被追封為禮部尚書，一輩子做好事無雙，破過大案奇案冤案無數，最有名的莫過於瓦盆冤案、狸貓換太子、秦香蓮等。
死後算是公德圓滿，人家要回天上繼續做自己的文曲星了，這就是要屍解成仙了。
但包拯有個麻煩，就是自己的兒子自小不停他的話。每次包拯說東，包拯這個不孝子就往西，從來都是跟包拯對著干。
包拯本想交代兒子，死後把自己的屍體放進木棺里，也不要上釘，棺材也薄點。塵歸塵土歸土，早點化了這副肉身就能重歸仙班了。
但轉念又想，自己要真這麼交代的話，這兒子肯定把自己放進石棺里，那石棺屬性土，土有鎮壓的意思。只要進了石棺，沒有幾百年是屍解不了的。
於是包拯想了辦法，就是告訴兒子死後把自己放在石棺里，再蓋嚴實了，土也埋得厚點，最好用鐵漿灌注。交代完了，包拯心想這下子能安心去了，兒子對著干，自己的目的就達到了。
可誰知道包拯一死，兒子卻傷心壞了。
他心想子欲養親不待，我過去跟你對著干，是因為你只管別人家的不平事，我被人欺負你從來不管。我恨你沒做好父親，卻不是真的恨你。
包拯的兒子還心想，自己一輩子沒聽過父親一句話，父親也就這麼一個交代了，說什麼也要聽，要不然自己悔恨一輩子。
結果文曲星被憋在石棺里，邊上還被鐵漿灌注，那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此後數百年內沒有經天緯地之才降世，就是被這逆子弄得。
這些傳說雖然無根無據，但修道之人接觸的事情匪夷所思，有很多事常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他們都敢做。
這劉士群老來加入尋求成仙長生之列，倒也不奇怪。不過看樣子脾氣也並不是好到哪裡，因為劉虎從進來跪在地上，就沒有挪過窩。
「老爸福緣深厚，鴻蒙仙緣也只是一線之隔，若能參破天道，也不用遭受那雷劫之苦，瀟瀟洒灑的做個九天神仙。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們也能跟著沾點光。」青衣站在劉士群身邊，也適時的誇了劉士群一句。
劉士群高興的大笑了幾聲，摸著黑白夾雜的鬍鬚道：「那是自然，爹要是能飛升仙界，你就跟著爹上天去，爹上你做九天仙女。」
這話讓江寧咯噔了聲，心想這老不死的竟然對成仙之術完全痴迷了，看這樣子是深墜其中啊，這種人哪能成仙，走火入魔還差不多。
不勞江寧費心，跪在地上的劉虎就忍不住道：「爸，爸，我呢？我也要去天上做神仙，我要學仙術，一指頭就能戳死人的那種。」
這真是一家異想天開的……傻逼。
江寧幾乎不忍直視。
「放肆！」猛地，劉士群的臉上陰冷了下來，剛才那股子慈父的樣子蕩然無存。
劉虎嚇得趕緊把頭地下，卻聽劉士群怒罵道：「誰讓你去找江寧麻煩的，我不是告訴你們，讓你們以禮相待嗎？」
「爸，息怒息怒，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江寧……哦，是江南戰神江五爺，我們只是誤會，真的是誤會。」劉虎嚇得膽顫心驚，不停地給劉士群解釋。
「狡辯！」劉士群一揮手，拂塵上甩出了一道精芒，那劉虎頓時飛起來在地上滾了數圈。
劉士群不停地出手，劉虎的慘叫聲在殿內此起彼伏。江寧等了片刻，眼看他們父子演的差不多了，就上前打斷道：「伯父住手，再大就要出人命了。我與老哥只是一時誤會，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漢子，打個架很正常嘛。」
聽到這話，劉士群就停了下來，對劉虎狠狠的說道：「還不趕緊謝過江五爺的大人大量？」
劉虎不解的看了眼劉士群，但被劉士群一瞪眼，劉虎就趕緊低下了頭，恭敬的表示對江寧不計較的感謝。
「所謂不打不相識，能結交老虎這樣的漢子，也算是我的榮幸。」江寧倒也把姿勢端的很正，笑眯眯的拱了拱手。
今天試探也試探了，為了在江寧面前把表面工作做好，連兒子都打了。到了這步，劉士群應該交個實底了。
「道上都尊你為五爺，但既然你喊我伯父，那我就託大喊你一聲江寧。我說江寧，你與青兒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你這次送青衣回家，所為何事？」劉士群總算是到正題了。
江寧笑著喝了口茶，笑著說道：「江湖兒女雖然不拘小節，但也不能壞人清譽。既然青衣願意跟著我，我也不能不給她名份。這次我來巴蜀，就是為了向您提親，還望伯父能答應，讓我抱得美人歸。」
「此乃人間至美，做父親的哪有阻止的道理？你江老五在江南隻手遮天，叱吒風雲，我的女兒能跟了你，是她的福氣。但自古提親沒有空手而來的，不知……」
太無恥了，張口就要聘禮，而能入得了劉士群眼的。江寧最初的估計，恐怕要失策了。
「伯父所言正是，我自然明白這道理，哪能失了禮數。西南六郡我秋毫不犯，這算禮物嗎？」江寧大笑這開口說道。
「西南六郡本屬我巴蜀袍哥所有，這要是禮物，傳出去我劉某人面上無光。」哪還有什麼道長的風采，拂塵也變得多餘了。
江寧也做了一定的應對，敲了敲椅背道：「那通江中上游的水利漁業、貿易貨運我不插手，您看可好？」
「通江之上倒也財源滾滾，但我劉某人不差那點錢。再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劉某人的女兒可不是以錢財能衡量的。」
「那你他娘的到底想要什麼？」
劉士群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當場就把江寧給惹怒了，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劉虎要怒罵，卻被劉士群制止，外面也有一群弟子聞訊趕了進來，把江寧圍了起來。
青衣喊了聲江寧，但江寧沒有坐下。原本他指望給巴蜀哥老會讓利，就能得到青衣。
但萬萬沒想到，劉士群竟然迷上了成仙之道。這類人多對利益看的淡薄，恐怕劉士群現在真正的目的，是天下至寶。
劉士群笑眯眯的說道：「江寧，你可是來娶我女兒的，不是我要嫁女兒給你。你敢在我絕世樓放肆，也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大丈夫四海為家，何患無妻？今天就算死在這裡，也大不了被挫骨揚灰，你好歹也是修道之人，區區皮囊，還能看不透嗎？」江寧說的義正辭嚴，禪語中帶著天機，完全是世外高人的樣子。
劉士群氣的吹鬍子瞪眼睛，怒道：「你少說這些亮堂話，既然話到這步，我也不跟你啰嗦了。要麼留下狂神的大夏龍雀、要麼留下焚天印，殺門聖物玄雨也可以。三件你選一件，否則你休想帶走我的女兒。」
玄雨與大夏龍雀到底是不是八荒神器，江寧也拿捏不住，這些龍傲林與獨孤無常都沒有跟他說過。只在江南大戰這次，江寧才知道八荒神器，但獨孤無常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焚天印就是八荒神器。
江寧被劉士群逗笑了，說道：「你倒是不貪啊，只要其中一樣，我倒是覺得，青衣這樣的美人，用三件神器換也是應該的。」
「既然如此，那我卻之不恭了。」劉士群果然狼子野心，連試都不用試，就暴露他對八荒神器覬覦之心。
青衣緊咬著下唇，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但是劉士群沒有去看他。或許曾經劉士群很疼愛她，但現在，沒什麼比八荒神器更重要得。
「老五，不要給他，我不想讓他成為另一個葉南天。」青衣忽然開口打斷了兩個男人的僵持。
江寧點了點頭道：「八荒神器又叫八荒魔器，只有我這樣的帥哥才能駕馭的來，你老爹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就算長生不老，得道成仙又有什麼意思？」
江寧說的非常應該，劉士群的臉卻越來越黑，猛地一掌拍在了身邊，身邊的一張茶几，霎那間變成了粉末。
「嚇唬你野爹啊，你爹不是被嚇大的，不就是砸東西嗎，反正不是砸老子的，老子陪你砸！」江寧說著踹起腳邊的一張椅子，直接飛出去，就把放在門口的一個元代青花瓷瓶砸碎了。
「我的兩千萬啊！」劉虎嚎叫了聲，撲過去想要攔下，可惜那椅子比他快多了。
青衣差點噗哧就笑出來，她心想劉士群不知道江寧的乖張，這次肯定是真怒了。
果然，劉士群手揮拂塵就要動手。但青衣擋在了他前面，手中一把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劉士群停下了！哪怕迷上了修仙，但青衣對於劉士群，比虞傾城在虞家與馬家中都重要的多。
「都給我退下！」劉士群怒喊了聲，劉虎帶著其他人不甘的退了出去，劉士群這才對江寧說道：「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你想好了再告訴我。今晚你就住在絕世樓，好好想。」
劉士群說完就往後走去，青衣還想留下來，但被劉士群喊了聲，也只好跟著劉士群轉向了後堂。
江寧心想，以自己的本領，就像那天在虞家，打出去不就行了。帶著自己的人走就是了，誰還能攔得住自己？
可江寧剛出門口，一個瘦小的黑影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後。饒是江寧如此本領，卻連半點都沒感覺出來。
直到他往下走了數步，那黑影才發出沙啞的聲音。「江小兒，這邊走。」
江寧被嚇了跳，轉身看去。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全身的皺紋數都數不清，多的跟龜裂的河床差不多，皮膚也呈現出醬紫色，看起來很可怕。
老者駝著背，走起路來很慢，但發不出一點聲音，似乎嗓子不好，發出的聲音很難聽。
但讓江寧心驚的，是這老者身上竟然沒有任何氣息，就連呼吸聲與心跳聲都沒有，簡直就是個死人。
恍然，江寧明白了，這人是絕世樓的不死翁。這人的功夫，深不可測，恐怕不是自己能比得了的。
眼見江寧發獃，那老者伸出手對江寧說道：「江小兒，你東西丟了。」
江寧眼角猛地跳了跳，自己貼身藏好的焚天印，竟然在這不死翁的手中。而對方竟然沒有選擇拿走，而是又還給了他。
下一刻，江寧就明白過來，對方是告訴他。人家想殺他，也就是一探手的動作。想到這裡，江寧只好任命的轉了道，再進了絕世樓。
劉士群沒有強搶，他忌憚龍傲林與獨孤無常，關閻應該沒有把獨孤無常被抓走的消息告訴他。
他想要讓江寧以聘禮的方式把八荒神器送給他，這樣狂神與殺神也無話可說。當然這其中還有陰十三的緣故，陰十三對劉士群似乎有大恩，所以他沒有明著搶。
但江寧很明白，如果明天他還沒想好，劉士群就不會再給他面子了，肯定會下手搶了。
不說別人，以這不死翁的本領，自己根本護不住身上的這些寶貝。果然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媽的，找知道，老子就不帶東西在身上了。
又看了看那不死翁，這老頭似乎看出了江寧的想法。他咧嘴露出個比殭屍好不到哪的笑容，沙啞著聲音道：「我對你的東西不感興趣，再守候絕世樓百年，我就要走了。」
江寧不解，以不死翁的本領，做絕世樓的主人應該也沒問題。他為什麼會守護著絕世樓，而且還說百年之後就要離開？
其實不死翁的故事很簡單，只是個承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