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皆地獄

  劉郴剛把照片發過去,外賣就送到了。大大小小的餐盒七八個菜,全是季半夏愛吃的。


  「太浪費了,這麼多怎麼吃得完?」季半夏埋怨道。


  「我要寵著你,寵到別人對你再好你都沒感覺。」劉郴笑著給她布菜:「半夏,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


  季半夏喝一口湯:「當然是喜歡我品行端正,溫柔善良咯。」


  劉郴敲一下她的頭:「其實不是誒,你驕橫跋扈,蠻不講理的時候,我更喜歡你。」


  「你變態。」季半夏乾脆利落地對劉郴下了評語,接著喝湯。


  耳朵不由自主的豎起來,注意著劉郴和自己的手機。


  可是沒有,沒有任何提示音,沒有電話,也沒有微信。對那張照片,傅斯年沒有任何反應。


  「半夏,你知道從前你是什麼樣子嗎?」劉郴還在繼續這個話題。


  季半夏奇怪了:「今晚是解剖季半夏之夜嗎?」


  劉郴被她逗笑了「哈哈,別說的這麼恐怖嘛。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嘛。」


  「好。說吧。」季半夏點點頭,總不能不讓人說話吧。


  「以前的你,像是一根綳得緊緊的弦。你走路的時候,背總是挺得直直的,你渾身都是防禦的,警惕的。看著你的樣子,我都覺得很辛苦。」


  「是嗎?」季半夏垂下眼睛。她能不綳得緊緊的嗎?她要養家,要照顧連翹、洛洛。睡里夢裡,她都是焦慮的。


  「後來你慢慢柔和了,放鬆了。你刁蠻了任性了,敢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了。」劉郴看著她的眼睛:「現在的你,才是最真實的。」


  季半夏笑笑:「那是因為我們認識久了,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不是的。」劉郴搖搖頭:「是傅斯年寵著你,把你寵成這樣的。他給了你自信,給了你尊嚴。這個世界,說到底還是現實的,功利的,傅斯年有錢,有地位,他的女人,所有人都會高看一眼。半夏,我沒傅斯年那麼有錢,也沒有他那麼大的能量。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給你的愛與尊重,只會比他更多。我絕不會對你始亂終棄,絕不會三心二意,絕不會像耍弄小動物一樣耍弄你!」


  劉郴平復了一下心情:「半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很了解。現在,我只想問一句:給你時間,你可以接受我嗎?」


  季半夏這才明白,劉郴跟她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引出最後這句表白。可是,剛才那些話多刺耳啊!


  始亂終棄,三心二意,耍弄……這些詞,聽上去讓她如此難受。


  是不是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所以,劉郴對傅斯年的了解,比她要深?


  傅斯年的態度中,那些她想不明白的動搖和轉變,其實劉郴看得最清楚嗎?

  季半夏沒有說話,劉郴以為她是在猶豫,趕緊道:「我不逼你現在變態,你認真的想一想再回答我,好嗎?」


  季半夏心亂如麻,機械回道:「好。」


  後面的飯菜已經食之無味,雖然劉郴儘力說笑,但氣氛始終有些冷。劉郴在心裡暗暗嘆氣,如果能把傅斯年從季半夏心裡抹掉,他願意拿十年壽命去換!

  那個傲慢冷漠的男人,整天一副裝B樣,真是越看越討厭。


  吃完飯,劉郴提出要送季半夏回家,被季半夏拒絕了:「不用了,現在雨已經停了,我坐地鐵回去也很方便的。」


  劉郴拗不過她,只好拿了一件自己的厚外套過來:「穿上吧。現在只有這個了。我姐姐沒拿厚衣服過來。你先穿我的吧。」


  「嗯。那謝謝啦。回頭我再還給你。」季半夏也不矯情,接過外套穿上,背上了包包。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地鐵口邊,季半夏看著劉郴的車離開,忽然改變了主意,她決定走兩站再坐地鐵。


  雨後的人行道上行人並不多,季半夏慢慢走著,努力想要理清腦子裡亂成一團的念頭。


  今天在咖啡館,她是給過傅斯年機會的。如果他求複合,她想她會答應的。畢竟,當他們相視大笑的時候,那種渾然天成的默契和發自肺腑的開心,是她和別人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體驗到的。


  可是傅斯年並沒有回應她。他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只是不願意而已。


  不想和好,又糾纏她,拚命在她身邊刷存在感——劉郴果然說的很對,這種態度,就是耍弄小動物的態度。


  心比外面的寒風還要冷,季半夏裹著劉郴的厚外套,直接打了個車回去。


  下了車,季半夏正準備朝大樓的門廳走,眼角的餘光掃見樓下站著一個男人,似乎在等人的樣子。


  季半夏眯起眼,在看清楚那個男人是誰之後,她不禁冷笑了一下。


  聽見她的腳步聲,男人轉過身來。


  清冷的路燈光照著他的臉,他一雙眼完全隱藏在眉毛的陰影里,季半夏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察覺到傅斯年在看她身上的外套。屬於劉郴的,男人的外套。


  季半夏假裝沒看到他,低頭往前走。


  「劉郴怎麼沒送你回家?」


  她沒想到,傅斯年第一句話竟是問這個。


  「和你有關係嗎?」季半夏冷冷道。加快腳步往前走。


  傅斯年避開她充滿挑釁性的問題,轉移了話題:「你的大衣在我車上,我給你拿過來。」


  傅斯年永遠都這樣。從來不會跟她硬碰硬,他這種老狐狸擅長迴避鋒芒耐心等待,在她不小心的時候,給她致命一擊。


  哦,大衣。她忘在咖啡館的大衣。所以傅斯年是來給她送大衣的嗎?

  那為什麼不直接給她打電話,而是守在她家樓下,活像在等著抓姦?


  說到底,不過是想看看她到底幾點回來,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在劉郴家過夜罷了!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認識這麼多年,他壓根就不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季半夏自嘲地搖搖頭,也很正常,他不了解她,她不也不了解他嗎?她還以為能和他白頭偕老呢!還以為將來能和他一起含飴弄孫呢!


  果然他人皆地獄啊。人和人之間,根本不可能徹底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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