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一模一樣
樓梯靜悄悄的,季半夏拾級而上,手心開始滲出細細的汗珠。
沒錯,她還是緊張,想到要見到傅斯年,她還是會緊張。
季半夏,你可真沒出息啊。她在心底默默地鄙視自己,咒罵自己。
高昂起頭,她加快腳步,一鼓作氣走到房間門口,輕輕敲了幾下門,推開了房門。
一室靜謐。窗帘的白紗被微風輕輕拂動,房間里空無一人。
並沒有傅斯年的身影。
季半夏緊繃的身體忽然就泄了氣,她虛脫般靠在門框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傅斯年不在。他不想見她。他竟然不在。
季半夏怔怔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半晌,才自嘲般笑了笑。傅斯年果然是聰明人,直接連見面都省略了,這樣多好。省得尷尬。不是嗎?
她的東西不多。衣服什麼的她都不要了。晚晚的照片、遺物還有大學時代一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也只裝了一個小小的箱子。
傅斯年送她的那些禮物,珠寶首飾,名表包包,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她一樣都沒帶。這些,她都不需要了。
收拾好行李,轉過身,她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屋子。
青春,愛情,孩子,都沒有了。屬於她和他的時光,已經徹底結束了。
季半夏從包里拿出結婚戒指,端端正正地放到床頭的矮几上。傅斯年的手錶也扔在矮几上,看來他昨晚是在家的。
一大早,為了躲她,匆匆出門,手錶都忘記戴了。
季半夏諷刺的笑笑。何必呢,相識五年,原來他根本就不了解她。她季半夏,根本就不是一個糾纏不清的人啊。
再沒什麼停留的理由了。再見。季半夏輕聲道別,和往事道別。
拎著小箱子,她走得飛快,此時此刻,她只想快點離開。胸口憋悶的無法呼吸,她想離開這棟讓她想流淚的房子,到一個能暢快呼吸的地方去。
「半夏!這就走嗎?不留下來吃午飯?」黃雅倩又驚訝又失望。
斯年不是在家嗎?怎麼兩個人沒談談?
「不用了,黃阿姨。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季半夏笑著解釋。
很明顯的託詞,可黃雅倩卻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她有什麼立場來挽留?那個能挽留季半夏的身份,是她打算終身埋藏的秘密。
秋天的庭院一片蕭瑟,朦朧的淚眼中,季半夏看見枯黃的樹葉被風卷著落下,彷彿一場悲傷的雨。
不許哭!不許哭!季半夏你不許哭!
她跑了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最後,她的長發像一面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終於跑出了這棟宅子,跑出了傅家,跑出了傅斯年的視線。
三樓卧室的露台上,傅斯年默默看著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也看不見了。
剛才,他就站在卧室旁邊的套間里。他渾身僵硬地聽著她收拾行裝,他猶豫了千百次,掙扎了千百次,他幾乎把拳頭攥碎,牙齦咬碎。
如果,如果季半夏能走到他的面前,也許他會不顧一切地告訴她真相。他會把自己的無能展示給她,把自己的傷口攤開給她看。
可是並沒有。
聽見她離開,他踉踉蹌蹌地走出書房,只看見了床頭矮几上的那枚戒指。
端端正正放在正中間,圓圓的一個圈,彷彿一個認真寫好的句號。
他突然覺得腿軟,站不住似地跌坐在床上。拿起那枚戒指,傅斯年雙手捂住臉,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痛。
流不出眼淚,卻比死更加難受。
他衝到露台,他想大聲喊住季半夏。可他只是獃獃地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縱情恣肆地奔跑,跑得那麼快,她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裡。離開他。離開所有的過去。
是真的,結束了。
而他求仁得仁又何怨?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半夏這樣的女孩,就像一株倔強的太陽花,只要有陽光,她就能鬱鬱蔥蔥,就能開出最美麗的花朵。
她永不認輸,永不放棄,永遠不會被挫折壓垮。
他何必做那道陰影呢?他就當一塊沉默的岩石,在旁邊默默地守護她就好。
半夏這麼好的女孩,值得一個更完美的丈夫,幾個健康可愛的孩子。值得兒孫繞膝,福澤綿長。
傅斯年取下自己的婚戒,將季半夏的戒指套在自己的尾指上。
珀金的單圈,彷彿一個懷抱,她永遠陪著他。
季半夏跑的精疲力盡,氣喘吁吁,等在外面上山道上的計程車司機驚訝地看著這個淚流滿面的女乘客。
「師傅,走吧。」季半夏擦擦眼淚,啞著嗓子道。
車緩緩行駛在山道上,季半夏閉了眼不去看外面的景色。每離開一米,她的疼痛就加深一寸。
手機鈴聲響了。劉郴的電話。
季半夏接起電話:「有事?」
電話另一頭的劉郴噎了一下。半夏這語氣,實在實在太像傅斯年了!簡直一模一樣!
「沒什麼事,就是問問你怎麼樣了,行李拿到了嗎?傅斯年沒難為你吧?」劉郴穩穩聲音,關心道。
難為她?傅斯年怎麼會難為她呢?難道劉郴還以為傅斯年會糾纏她不成?
季半夏笑笑:「拿到了。我在回家路上。」
傅斯年根本見都懶得見她。他比她更狠。她不得不承認。
「那好啊。我在開德路等你,咱們一起吃飯吧?慶祝你重獲新生。怎麼樣?」
季半夏沒有說話,重獲新生這個詞突然讓她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離婚協議。
她沒拿到傅斯年簽字的離婚協議!
她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滿腦子都在糾結傅斯年竟然不見她,滿腦子都想著趕快逃走。竟然忘記了離婚協議!
「好。一會兒見。我先打個電話。」季半夏心不在焉地回復了劉郴,趕緊掛斷了電話。
手指毫不猶豫,她撥通了傅斯年的手機。
不能再拖延,再拖一秒鐘,她的勇氣就會消失。
彷彿等了很久很久,傅斯年才接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