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跟我一起住
沈良夜快速的把死角都逡了一遍，然後指著那棵大榕樹說：「去那裡看一看。」
李辰也不用別人，自己走了過去。
這種公園的大樹底下什麼都有，塑料袋衛生紙，還有什麼套的，就是沒有孩子。
李辰找了一圈兒，最後還是失望了。
他出來后對沈良夜搖搖頭，「沒有。」
「沒有？」沈良夜看看四周，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綜合剛才他從鋼琴教室那裡得到的信息，遲遲不是給人綁架，他應該是自己離開的。
可是他能去了哪裡？難道他是因為今天還被送來學鋼琴對他這個父親也失望了？
沈良夜心頭壓著一把火，他對沈薇和李欣失望透底。
「沈總，剛才我問了周圍的人。有人說看到一個小男孩在樹下暈倒，給人送醫院去了。」
沈良夜曲起的手指敲在輪椅把手上，「打聽去哪個醫院，去看看。」
遲遲是被送到東方，沈良夜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
送遲遲到醫院的人是個年輕男人，深棕色皮膚黑眼睛，笑起來牙齒很白。
沈良夜對他表示感謝，男人卻擺手，「不是我，人是我們家夫人看到的，她因為有事先回去了，讓我在這裡等著。」
李辰帶著人去旁邊說些感謝的話，順便還打聽了這位夫人的地址，以便沈良夜以後登門去道謝。
誰知那人死活不肯說，反而對沈良夜很不客氣的說：「這位先生，我們夫人有句話要對你們為人父母的說。」
沈良夜幾不可見的蹙起眉頭，「請說。」
「我家夫人說，孩子都是父母的珍寶，他們都是上天送來的小天使。既然是小孩子就該給他們一個快樂的童年，你們這樣逼迫一個只有三歲多點的小孩子，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孩子生病發燒你們都不知道，配做孩子的父母嗎？」
李辰瞪大了眼睛，這人還真敢說，是要找死嗎？
那人卻還是一臉的笑容，似乎只是在轉述一句話，並沒有帶感情色彩。
李辰悄悄的去看沈良夜，在確定沈良夜沒有生氣的時候才敢對那人說：「謝謝您和夫人救了我們家小少爺，但是這些話我們就當沒聽過。你們不知道情況怎麼可以隨便指責人？」
年輕人還是微微笑著，「我只是轉述我家夫人的話，告辭。」
「你……」
沈良夜制止了李辰去追人，「算了吧，人家說的也沒錯，我們去看孩子。」
病房裡遲遲還在昏睡，細瘦的手腕上插著針頭，冰冷的液體正通過針管輸送到他體內。
沈良夜的手指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落在孩子蒼白的小臉兒上。
孩子的皮膚細膩，可體溫偏低，即便身上蓋著被子，還是冷冷的。
沈良夜去摸他的手，也是這樣。
看著孩子細細蹙起的眉頭，他心裡很煩躁，想要打人。
本以為明玥去了的這幾年，他成了一個活死人，高興生氣這些情緒在他身上幾乎都看不到，可就在這幾天，他卻明顯的給遲遲牽扯。
這樣很不好，他知道沈薇是故意把孩子往他面前帶，企圖通過孩子影響他，拉近他和沈家的距離。
可是他能拒絕了沈文坤李欣和沈薇，卻偏偏拒絕不了一個可憐的孩子。
更何況這個孩子跟他還是那麼的相像。
睡夢中的孩子忽然痙攣了幾下，沒有血色的小嘴癟著，痛苦的哼哼。
沈良夜的心一下被揪緊，細細密密的疼痛從胸口泛濫開來，以至於他的唇都變了顏色。
李辰推門而入，看到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沈總，您沒事吧？」
沈良夜緩慢的搖頭，「送我去見遲遲的主治醫生。」
遲遲的醫生見到家長，露出一種嘲諷的表情。
「你就是孩子的爸爸？你怎麼養的孩子？」
李辰上前一步，嚴厲警告醫生，「請你說話客氣點。」
沈良夜阻止了李辰，然後對醫生淡淡的頷首，「我問孩子的病情，請如實相告。」
來東方看病的人非富即貴，兒科醫生更是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家長。這位年輕的醫生也不懼怕，繼續板著臉說：「你的孩子只有三歲，卻有慢性胃炎、貧血、營養不良等多種疾病，他這麼小你們就給他吃辣的東西，孩子發燒也不管，有你們這麼做家長的嗎？」
沈良夜愣住，「你說什麼？他吃辣？不可能。」
昨天他帶遲遲吃飯就發現了，這孩子一點辣的東西不吃，哪怕有些發紅的菜他都避開。
醫生覺得好笑，「你是他親爸嗎？你兒子說他早飯吃的是一碗酸湯麵。」
「酸湯麵？」沈良夜轉頭去看李辰，在他的認知中那是又辣又酸的面，小孩子應該不會吃。
李辰立刻低聲說：「我立刻找人去查。」
醫生看著沈良夜的樣子覺得他不像個不關心孩子的爸爸，倒是可能像個再婚的。自己忙工作，被再婚的妻子虐待了前妻生的兒子。
他語重心長的對沈良夜說：「你的兒子本來就身體不好，後面精心調養是會跟正常孩子一樣的。你平時要多關心他，要知道陪伴才是給孩子最好的愛，而不是物質條件。」
沈良夜皺起眉頭，「醫生，孩子的這些問題是怎麼造成的？他有被虐待嗎？」
醫生心頭一跳，這個爸爸果然不是個糊塗的。
東方的醫生因為後強硬的後台，所以不太怕忘身上攬責任，他非常坦然的對沈良夜說：「孩子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沒有被虐待的痕迹。但是……」
說到這裡，他偷偷的去看沈良夜，見他神色很平和才繼續說下去，「其實並不一定打罵就是虐待，有時候冷暴力也是一種。這孩子的個性很安定，甚至有點自閉，我想跟這個是分不開的。」
「冷暴力？」沈良夜捻著手指，心裡已經有了成算。
重新回到病房后沈良夜再看遲遲，心裡又多了些不同。
他對李辰說：「讓李嫂做點適合孩子吃的食物，要軟的好消化的。」
李辰忙說：「已經安排下去了，一會兒小松就送過來。」
沈良夜的手握著遲遲的手，聲音里儘是蕭瑟，「李辰，我做人是不是很失敗？」
李辰一愣，作為人精他自然不能去評價老闆，可是老闆這麼問，他又不能胡亂的拍馬屁。
可是沈良夜卻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自顧自的說：「四年前，我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一對兒女，四年後我也保護不了這個本不該出生卻孤單長大的孩子，我還真是個人渣。」
李辰舔了舔唇，十分的緊張。
當年發生那件大事的時候他剛進公司，還沒做到沈總的助理，卻也知道那件事是有多慘烈。
後來，他看著沈總拖著病弱的身體天天熬在公司里，看著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痛到極點的心臟，看著他慢性自殺，他才深切的體會到這個縱橫商場的男人其實早已經支離破碎心如死灰。
對於他給自己定的這些罪，李辰從心裡不同意。
「沈，沈總，我覺得您不該這樣苛待自己。那年的事怪不得您，而遲遲的事您也不知道。」
「可我是源頭。如果我當年想法子不讓遲遲出生……可是他出生了，我卻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我就是個混蛋。」
李辰不敢再說了，這麼聽著確實是沈良夜的不是。
「那，您準備怎麼做？」
沈良夜微微一笑，剛才頹敗的樣子一掃而空，深邃的眼神堅定而清亮，「我要把遲遲帶在身邊養。」
這個想法不能不說好，可是沈薇和沈家會同意嗎？
不過李辰是個聰明人，他立刻心領神會，「我讓人去紫瀾軒給小少爺安排房間。」
沈良夜點點頭，「就在我房間旁邊的次卧就行，準備點孩子需要的東西。」
李辰出去辦事，屋裡只剩下沈良夜，他並不知道剛才的話都給孩子聽去了。
他想要張開眼睛的，可又下意識的覺得這是大人在說話他就這樣醒過來好像不太好。
雖然聽到爸爸要養他，可是遲遲卻高興不起來。
爸爸並沒有那麼開心，相反的卻很為難，他應該是給爸爸添麻煩了。
他閉緊了眼睛，鼻端似乎又嗅到了那股子香味。迷迷糊糊的，好像是那位穿裙子的美麗阿姨送他來的醫院。
原來，遲遲躲在樹下后就暈倒了，而那位女士則買了冰淇淋想要請他吃，卻又找不到他。
有人看到他鑽到了大樹底下，那位女士擔心樹下有危險，就讓自己的朋友去把孩子個i額找出來。
幸好這一找，發現了因為發燒昏迷的遲遲。
遲遲雖然昏迷睜不開眼睛，卻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他記得在去醫院的路上，他被那位女士抱在懷裡。
聞著她身上清淡好聞的氣味，感覺身體都沒那麼疼了。
他不記得自己喊沒喊過媽媽，卻聽到女人軟糯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乖孩子，不怕。」
捻了捻手指，他真後悔沒有睜開眼睛看看她到底長成了個什麼樣子。
沈良夜發現他的睫毛一直在動，就知道他醒了，便捏了捏他的手。
遲遲睜開眼睛，低低的叫了聲爸爸。
沈良夜不知道剛才的話他聽到多少，倒也沒有想去掩蓋什麼。
他替遲遲拉了拉被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遲遲搖搖頭，「沒，就是肚子還有點疼。」
隔著被子，沈良夜的大手放在他的小肚子上，「醫生說你有胃炎，需要住院吊兩天點滴。」
他這樣說話的口氣一點都不像是對一個三歲的孩子，卻很自然。
遲遲顯然很能接受他這種方式，「嗯，我會聽話的。」
「乖。等你出院后就去我那裡住，鋼琴課也不要去上了，我重新給你找家幼兒園。」
遲遲垂下眼帘，過了一會兒才說：「爸爸，對不起。」
「怎麼？你不喜歡？」
遲遲搖搖頭，他鼓起勇氣說：「會給你添麻煩的，媽媽不會讓。」
沈良夜笑了，「小朋友，這些是我該管的，不是你。」
「爸爸，我是個麻煩。」
沈良夜看著他黯然的樣子很心疼，聽他這樣說也明白了他剛才聽到了自己和李辰的對話。
沈良夜並沒有試圖去掩蓋，而是開門見山的說：「遲遲，你的媽媽不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也沒有期待過你的到來。可既然你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跟我做了父子，我就要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
「可是你不喜歡我。」
他小，但是不代表他無知。他知道自己只是爸爸的責任，卻不能像湯圓爸爸愛湯圓那樣來愛他。
沈良夜有些無力，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跟一個三歲的孩子去解釋這些。他雖然夠成熟夠早慧，他卻不想讓他承受的過多。
大手拍著他的小手，沈良夜卻始終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遲遲住院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李欣沈薇她們的耳朵里。
沈家一家三口一起到了醫院，來看遲遲。
沈薇一進門兒就哭，她穿著一件灰色開衫，真像一個溫柔的媽媽。
可是遲遲不信她，沈良夜也不信。
遲遲的身體甚至在顫抖，他聞著沈薇身上的氣味就想要吐，卻又堅持著。
沈良夜看著孩子蒼白的臉，心裡溢出一絲絲心疼，便冷著臉對沈薇說：「你別抱他，他發燒燒的渾身疼。」
沈薇抽抽搭搭的說：「都是我不好，我沒有照顧好遲遲。」
沈文坤卻皺起眉頭，「說什麼呢？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不用他一生病你就自責，良夜沒有怪你。」
沈薇卻哭的更凶，「都是我對他太嚴厲了，昨晚就不該罰他站的。」
「你體罰他？」
面對沈良夜的詰問，沈薇並沒有害怕，反而哭的越加楚楚可憐，「我因為他不聽話就讓他去站了十幾分鐘，看他困了就把他給抱床上。他這樣我最心疼，當時懷他的時候因為心情關係幾次都差點流產，後來又因為早產大出血，差點送掉了性命，對於我來說遲遲就是我的命，我希望他能做人中龍鳳，現在看來我是太嚴厲了，我以後一定會改。」
到底是孩子的親媽，她這樣別人也沒法子說出她的不是。
畢竟對像他們這樣的家庭要是對孩子太嬌慣，是很容易養廢的。
沈文坤和李欣都安慰她，說她做的對。
沈良夜不置可否，等她終於止了哭聲才說：「養孩子很辛苦吧？」
沈薇眼前一亮，她聽到了什麼。
沈良夜終於看到她的付出了嗎？那她是不是……？
沈薇的鼻孔翕動，身上的每個毛孔都興奮的張開。
「養小孩子自然不比別的，需要用心又用力，可只要遲遲健康快樂的成長，我再累也沒什麼的。」
說了這麼多廢話，就是再說她一個人撫養孩子特別不容易。
沈良夜給了她一個了解的眼神，「那你好好休息休息，遲遲以後跟著我。」
「什麼？」太突然了，沈薇沒有反應過來。
沈良夜卻已經不耐煩，他微微抬眸，淡漠的掃過了沈文坤李欣和沈薇，「我說遲遲以後跟我住。」
這下沒等沈薇說話，沈文坤先拍了桌子，「胡鬧，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沈良夜的眸光愈加寒冷，嘴角諷刺的笑意也越來越深，「爸，如果你想要你孫子好好長大，就讓他跟我住。」
「你這什麼意思，你在要挾……」
李欣打斷了他的話，「那當然好，小孩子就要跟著父母住才幸福。等遲遲出院我讓薇薇立刻收拾東西和他一起搬到你那裡。」
說完，她得意的翹起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指甲，這就叫順水推舟，看看誰厲害。
沈薇幾乎不敢相信這等天上掉餡餅的美事，連瞳孔都興奮的放大了。
遲遲的心裡異常難受，他雖然小也看得出來，沈良夜的住處是不希望有外人介入的。他在那裡住了一個晚上，傭人都要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生怕他碰房間里東西。
那個地方是他和他死去妻子的回憶，肯定不希望別的女人住進去。
他想要說話，卻看到沈良夜沉沉的眸光落在他臉上，這孩子最終沒張開嘴巴，選擇了沉默。
這些事本來就不是他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決定的，裝啞巴也沒什麼不對。
李欣將了沈良夜一軍，她興奮的等著他的答案。
紫瀾軒可是他和那女人最寶貴的回憶，連牆上都是那個死女人的照片，怎麼可能讓沈薇住進去。
想要孩子，可沒那麼簡單。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沈良夜淡淡的說：「好啊。」
就這樣，只有這樣？
所有人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這麼輕易的答應了，李欣疑惑的看著沈良夜，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沈良夜卻沒有功夫跟他們歪纏，「好了，爸媽年紀大了還是回去休息吧。醫院裡有護工照顧，不需要這麼多人。」
沈薇自然是要表現的，而且怎麼說她都是孩子的媽媽，不可能不留下。
「哥，你讓人送爸媽回去，我在這裡照顧遲遲。」
聽了她的話，遲遲的眼神閃了閃，要是沈良夜沒看錯的話，明顯是在害怕。
「不必了，你給別人伺候慣了，估計也不會照顧小孩子，再給他吃辣的面怎麼辦？」
「辣的面？給誰吃辣的面？」沈文坤不明所以。
李欣忙掩飾，「什麼呀，遲遲愛吃老壇酸菜的速食麵，不讓他吃他就鬧，薇薇為了這事兒沒少跟他鬧。」
遲遲的手在被子底下緊緊攥住，那些速食麵辣條什麼的垃圾食品都是她們給他吃的，他什麼時候喜歡了？
但是沈文坤很信李欣的話，他嚴厲的看著遲遲，「你這孩子，這些東西都是垃圾食品，不能吃的。你媽媽是為了你好，以後咱不吃了。」
沒等遲遲說話，沈良夜就替他回答，「以後住在我那裡自然是不能吃的，沈薇管不住他，我能。」
這話深里的意思，讓沈薇和李欣不寒而慄。
母女兩個對視一眼，然後急急的避開了對方。
沈良夜現在還是很瘦，但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他這樣精明的人只要願意去查，肯定會查到很多東西。
就是不知道，他現在知道了多少？
沈家一家三口終於離開了，小松也從紫瀾軒帶回了飯菜和照顧遲遲的人。
沈良夜對他說：「爸爸要去工作，讓這位李奶奶照顧你，行嗎？」
遲遲點頭，「好的，爸爸。」
沈良夜見他欲言又止，「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小孩咬咬唇，「你真讓我媽媽也住到你那裡去？」
沈良夜摸摸他的頭輕笑，「她願意就讓她去住好了，你好好治病，別的不用管。」
遲遲點點頭，眼睛里對沈良夜的崇拜又多了一層。
沈良夜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因為遲遲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他在車上挺李辰的報告。
「你處理的很好，就這麼著吧，我也不用去現場了，賀峻完全可以代表我。」
李辰知道自己的這個「前任」在沈良夜心裡的地位，便沒有再啰嗦。
他低頭看了看記事本，才想起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沒跟沈良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