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算你哪門子的妻子?
沈良夜低頭,慢慢靠近她,薄唇貼在了她的耳朵上。
明玥微微側頭,傻乎乎的張大了嘴巴,似乎想要聽清他說的什麼。
然而,不用刻意,她就聽到他的字字如刀。
「明玥,你是有前科的,這次還有什麼話說?」
他不信她!壓根就不信他!
明玥就像被人從胸口重重捶了一拳,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乾乾淨淨。
沈良夜太過分了,就算是法官也要審理后才能定罪。
他卻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把她推上了絞刑架。
上次是這樣,這次也是。
那些解釋和辯駁都堵在胸口,明玥所有的失望和屈辱都化成了淡淡的笑意。
真的很淡很淡,淡的好像風一吹,就散了。
沈良夜皺起眉頭,那種爬上頭皮的煩躁感又來了,他分不清是厭惡還是心痛。
「警官,我們回去吧。」明玥主動走到了警察身邊。
剛才,她看到了沈良夜是失控的跑過來,要不是看在她是孕婦的份上,估計早就把她給粗暴帶走了。
現在她主動回去,警察板著臉說:「走吧,別鬧事兒。」
她腰板筆直步子婀娜,一點也不像被關押的人。
沈良夜看著她的背影,眼瞳一點點縮起來。
沈薇走到他身邊,抱著他的胳膊晃了晃,「哥,我的口供錄完了,我們回家吧。」
「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
甩開沈薇,他大步走了出去。
「哥!」沈薇穿著高跟鞋,只能小跑著追上去,「你要去哪裡,我跟你一起。」
沈良夜懶得拒絕,剛打開車門忽然看到了魏誠然。
和他一起的中年男人沈良夜認識,正是創世的法律顧問張律師。
想到他是來保釋明玥,沈良夜的心就不舒服。
然而,具體怎麼個不舒服法兒,他卻不知道。
現在的他有些混亂,只想著明玥這人實在是歹毒,誰擋著她的路就要不擇手段。
上次是玉玉這次是小楠,偏生還有人給她前仆後繼的想法子脫罪。
他的手縮回,大步向魏誠然走去。
沈薇跟屁蟲一樣,「哥,你要冷靜,別衝動。」
魏誠然早就看到他了,卻懶得理會。
那位張律師也是認識沈良夜的,忙跟他打招呼。
「沈總。」
沈良夜對張律師點點頭,「張律師,你不是在國外嗎?」
張律師忙笑著說:「這不魏總一叫就回來了。」
沈良夜冷笑,「魏總也是辛苦了,我老婆被帶來問訊而已,要是這樣就請律師,那些媒體又該亂說我沈家以勢壓人了。」
魏誠然並沒有跟張律師說清楚裡面的人和沈良夜還有這層關係,他不僅吃驚,「是沈總的夫人?」
魏誠然臉色鐵青,他拽著張律師就走,「我們進去吧,先了解一下案情。」
張律師是個人精,而且他端的是沈家的飯碗,倆個人都得罪不起。
但是兩害取其輕,他覺得得罪魏誠然自己還能承受的起。
於是他裝模做樣的打電話,說家裡有事,灰溜溜的跑了。
魏誠然幾乎要跳起來,「沈良夜,你還是人嗎?明玥可是你老婆!」
沈良夜捻出一根煙叼在嘴角,那痞氣的樣子格外欠揍,「原來你還知道她是我老婆,我差點以為她是你老婆!」
「不可理喻。」
說完,魏誠然也不等他回答,甩手而去。
沈良夜慢悠悠吐出一口煙圈兒,深幽的眸子慢慢眯起來。
沈薇其實有些怕魏誠然的,剛才一直不敢說話,等人走了她才說:「哥,你看他那囂張樣子,也不看看沈家是誰的,他有什麼資格跟你斗?」
沈良夜凝眸,冷冷的看著沈薇。
沈薇這才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即便是他們倆個有矛盾,那也是沈家的矛盾,她雖然姓沈,卻不是沈家人。
她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沈良夜揮了揮手,「你回家吧。」
沈薇還想賴著,天知道她有多想成為沈良夜戶口本上的另外一個人。
「哥!」絞著衣襟,她還試圖撒嬌。
不過沈良夜向來不吃這一套,她一聲抑揚頓挫的哥喊完,人家已經上了車。
她氣的直跺腳。
一個小時后,魏誠然帶著一名女律師也來保釋明玥。
魏誠然跟她解釋,「要不會早點來,公司的張律師給沈良夜擋了回去。」
明玥的心已經感覺不到疼,她木然的點了點頭,然後跟著他往外走。
她身心疲憊,剛出了門口就暈倒在魏誠然的懷裡。
醒來的時候她在醫院裡,身邊陪著魏誠然。
她苦澀一笑,「什麼時候我跟醫院這麼有緣了?」
魏誠然很氣憤,「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你,你是個孕婦!」
「可我也是個嫌疑犯。誠然哥,小楠不是我推下去的。」
「我知道,你那麼善良,怎麼會做那種事呢?」
魏誠然問都不問,選擇無條件的相信她。
明玥被刁鑽審訊的時候沒哭,被沈良夜惡語相向的時候也沒有哭,可現在面對魏誠然的寬容和理解,她哭了。
「誠然哥,我好難過,為什麼一次次都被我遇上這些倒霉的事兒?為什麼?」
魏誠然抱住她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安慰,「好了好了,別哭著。清者自清,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明玥哭了一會兒情緒好了很多,魏誠然問她,「要不要通知良夜?」
明玥搖頭,「不要,他不會想聽到我任何消息。」
「好,那你休息。」
白景譽看著魏誠然走出病房,拿出了手機。
手機那端傳來重金屬音樂刺耳的聲音,他皺著眉頭問:「良夜,你又跟晏名揚在一起鬼混?」
沈良夜看了一眼痿在牆角鼻青臉腫的晏名揚,便淡淡嗯了一聲,「小燕兒被人打了悶棍,我正在安慰他受傷的心靈。」
「他一個糙老爺們安慰什麼?你趕緊來醫院,明玥住院了。」
「什麼?」聽了這話沈良夜站了起來。
晏名揚晃著手裡的高腳杯淡淡瞥了他一眼,「良夜,你幹啥一驚一乍的。」
沈良夜抿了一口酒,「住院就住吧,我猜魏誠然陪著吧?」
「沈良夜,不是我沒有提醒你,明玥現在的體質遭受這麼大的精神刺激很有可能流產,到時候你的計劃也流產了。」
這話提醒了沈良夜,似乎為他去看明玥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掛了電話,他抓起車鑰匙,「走了。」
晏名揚也跟著站起來,「你去哪裡呀?」
「你別管,沒事兒少出去晃蕩。要是再被揍,可就毀容了。」
晏名揚氣的跳腳,「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沈良夜卻不理他,直接開車去了醫院。
白景譽在外面等他,拉著他先去抽了一根煙。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白景譽穿著白大褂兒,淺淡的眉眼很安靜。他拍了拍沈良夜的肩膀,「你真該對明玥好一點,她其實很可憐。」
沈良夜蹙起眉,不解的看著白景譽。
過了一會兒,他才恍然大悟,「忘了你們還是親戚。」
明玥的媽媽和白景譽的媽媽曾經是好朋友,明玥媽媽去世后白媽媽還曾經提出過要收養明玥,可惜給明正傑拒絕了。
白景譽脾氣好,但是卻最不耐煩沈良夜的陰陽怪氣,「這跟親戚不親戚有什麼關係?良夜,有些事你先入為主了,為什麼不能公平的去看待明玥?」
沈良夜看著白景譽,心頭的滋味忽然有些複雜。
小的時候,他有一次去白景譽家裡玩,在花園裡撿到了一個布娃娃。
他見那個布娃娃髒了,就順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姑娘哭著把布娃娃撿出來,說他偷了她的布娃娃。
那個時候沈良夜已經有十歲了,懶得去跟一個小丫頭計較,可是那小丫頭卻沒完了,上來咬了他的手腕。
他就那麼一推,小丫頭就摔倒了,還磕破了額頭,簡直是碰瓷兒高手。
她的哭聲引來了白景譽,倆個少年大戰了一場。
那是他跟白景譽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動手兒,就是為了明玥。
以後,這小丫頭每每看到自己都是又害怕又氣憤的樣子,他也覺得因為她讓他和兄弟反目,就格外討厭她。
現在,白景譽又想為明玥打抱不平嗎?
冷眸里掠過一抹諷刺,他對白景譽說:「行了,我聽你的,去看看她。」
看著他孤高的背影,白景譽無奈的嘆了口氣。
推開病房門,裡面靜悄悄的,明玥正在睡覺。
沈良夜單手插在褲兜里,低頭去看她。
現在的明玥跟他平日里看到的不太一樣。
明玥這個人就是太高傲,一天到晚裝的自己很堅強,就算剛才在警局裡,她也不肯示弱。
可是不肯又怎麼樣?現在睡著的她臉孔小小下巴尖尖,跟二十年前那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又有什麼區別?
她越是高傲他就越想讓她低下頭,她越是堅強他就越想讓她痛哭流涕,她越是風輕雲淡她就越想讓她痛苦不堪。
他真的挺壞的,這樣欺負人家一個姑娘。
不過這姑娘……
哎!
他竟然低頭,沖她濃黑的睫毛吹了一口氣。
睡著的人大概感覺到了,睫毛眨了眨,卻沒有睜開眼睛。
他覺得非常好玩,有些惡劣的伸出指頭戳了戳她的臉。
這次,明玥的睫毛動的更加厲害,好像隨時要醒來一樣。
他不僅緊張起來,就像做壞事要被別人發現一樣。
趕緊逃出去,不管關門的時候弄出了聲音。
明玥睜開了眼睛,病房裡空蕩蕩的,並沒有人。
她是在做夢嗎?明明剛才感覺到有人在戳她的臉。
醒了就再也睡不著,她拿出手機給葉子菱打了電話。
這個時候她能想到求助的人只有她了。
葉子菱卻已經聽說了這件事,她安慰了她幾句,讓她不要擔心,因為時間晚了,她明天來看她。
放下電話,她安心了不少,果然人還是需要朋友的,可為什麼這麼多年她一直沒有朋友?
亂七八糟正想著,忽然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枯瘦的老太太。
明玥愣住,「你找誰?走錯房間了吧?」
「你是明玥?」
明玥點頭,「我是,您找我?」
她話不說完,忽然看到寒光一閃,老太太從衣服里掏出一把刀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老太太一定是小楠的媽媽。
明玥偏身躲過她的刀,「阿姨,您聽我說,小楠不是我給推下去的。」
「就算不是你推的,也是你害的。你們這些有錢人知道她急用錢給我治病,就讓她去做壞事,事後再把所有的事推到她身上,你們這些人都該死。」
果然跟小楠一樣偏激,但是那也要弄清把她們逼上不歸路的是誰好嗎?
「阿姨,事情已經造成了,您更該冷靜。小楠是個好孩子,她為了您才走上了錯誤的路。您現在這樣是要把她的孝心丟棄不顧,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沒有意義了嗎?」
小楠媽媽是個癌症患者,身體不好力量也弱,聽了明玥不斷的提小楠,她握刀的手都在顫抖。
「阿姨,您放下刀好嗎?您想知道小楠最後都跟我說了什麼嗎?您知道她是怎麼掉下去的嗎?只要放下刀,我說給你聽。」
明玥真的沒有害怕,大概是沒做虧心事,她就不信一個個罪名就能隨意強加。
現在的她冷靜的要命,幾乎是身體和靈魂分離的冷靜。
但事實證明她的誘導是正確的,本來就不那麼堅定的小楠媽媽在聽到她的話后情緒崩塌,手裡的刀搖搖欲落。
「對,放下,阿姨,你坐下,我慢慢告訴你。」
明玥循循善誘,眼睛卻緊張的盯著她手裡的刀子。
小楠媽媽慢慢的把刀放在了床單上。
明玥呼吸綳的很緊,眼睛溫和的盯著小楠媽媽的眼睛,眼尾卻撩著刀鋒。
「明玥是嗎?來量一下體……啊。」
護士突然闖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情形大叫。
小楠媽媽受了刺激又緊張起來,一把抓起剛放下的刀。
明玥差點氣的去撞牆,為什麼早不進來晚不進來非要這個時候進來。
護士大叫之後就跑出去,在走廊里大喊殺人了。
小楠媽媽給刺激的近乎瘋狂,她抓著刀就沖明玥看過去。
明玥舉著枕頭接了她一刀,枕頭跟雪亮的刀鋒一分為二,羽毛滿天飛。
趁著亂,明玥滾下了床。
但小楠媽媽並沒有放過她,反而走過去步步緊逼。
明玥不斷後退,眼看著退到了窗戶邊,退無可退。
她左右看了看,心知是沒法子再逃避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跟小楠媽媽拼了。
刀鋒再次揮舞而來的時候,她咬緊了牙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把刀尖離著她的鼻子只有幾厘米,倆個人都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欺壓在抵抗。
別看小楠媽媽是個絕症患者,為女兒報仇的決心讓她就像迴光返照一樣,力氣大的出奇。
明玥看著刀子一點點在眼睛里變大,心在絕望……
忽然,沈良夜沖了進來,他一把抱住了小楠媽媽,把人給甩在了床上。
刀子脫手而出,落在了明玥腳下。
明玥的瞳孔收在那刀鋒里,這才感覺到滿身的冷汗。
沈良夜狠狠抓住了小楠媽媽的手,把人給抓起來。
明玥高聲說:「別傷害她,」
沈良夜的鬢角青筋突起,薄唇抿的比刀鋒還要犀利,幽深如漩渦的眸子里殺氣滿的要溢出來。
他把人重重一摔,那老女人就如同一片殘破的樹葉,再也起不來。
他指著,對明玥說話的口氣很沖,「你確定要放過她?」
明玥走來來拉開他,「我不是聖母,我不會去原諒要傷害我的人。只是應該由法律來裁決,你一個大男人要是難為她一個得了絕症的老人,會被媒體指責的。」
沈良夜一愣,他開始覺得明玥是偽善,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為了自己著想。
這時候護士已經喊了人進來,保安把人給拉出去。
明玥心裡很不舒服,為什麼要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一片狼狽的病房,沈良夜說:「我去找白景譽,讓他給你換個病房。」
明玥搖了搖頭,「算了,我也沒什麼事,不如我們就回家吧。」
沈良夜想了一下,「也好。」
倆個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病房,經過剛才那麼一場,之前在警局裡的事彷彿不曾發生過一樣。
可是,誰都知道,那不可能。
明玥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寬闊的肩膀,溫聲問:「你怎麼來了?」
沈良夜手插在褲兜里靠著電梯轎壁,漫不經心的回答,「看看你都魏誠然做些什麼,能捉姦在床就好了。」
明玥立刻閉上了嘴,本來想說一兩句感謝的話,可是現在什麼都不想說。
兩個人出了電梯,明玥的手機就響了。
她拿出來一看,是魏誠然。
剛要去接,卻給沈良夜一把奪了過去,關機。
「你幹什麼?」他長得高,即便明玥伸手去搶,也夠不著。
他故意把手舉得很高,還快走倆步,拿著手機轉了個圈兒。
明玥都要給他氣死了,「你還給我,誠然哥找我有事。」
「什麼事?我不准你接。」
「自然是正經事,你快拿來。」
她這樣說,他更來勁了,剛好前面是個噴泉,他撲通一聲,把手機給扔到了水裡。
明玥看著水面上濺起的水花,差點掉下眼淚來。
「沈良夜,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說不准你接你沒聽到嗎?你是我妻子,不準跟他不清不楚的。」
明玥伸手進去摸,摸了倆把卻什麼都摸不到,眼淚順著白玉般的面龐流了下來。
「沈良夜,你很過分你知道不知道?」
「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妻子,我給人說抄襲你還幫著別人不為我說一句話;我被懷疑殺人你幫著警察做證還不準公司的法律顧問保我。對待仇人也不過如此,我算你哪門子妻子!」
這番話,明玥幾乎是用吼的。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沈良夜真把她當成沒脾氣嗎?
越想越是生氣,她索性跳入了水裡。
噴泉里的水不深,但這確是寒冬。
水沒到明玥的小腿,像冰箭一樣刺入到骨頭。
她咬牙去撈,冰水又刺入手臂,讓她渾身冷的發顫。
沈良夜真沒想到她會跳進去,此時看著在水裡發瘋的人他真想一走了之。
魏誠然的一個破電話就那麼重要嗎?他能做的自己也可以做,只要明玥能開口求他。
轉身就走!
一步倆步三步,他自己數著腳下,他以為明玥能開口喊他。
可是除了嘩嘩的水聲,明玥沒有發出一點兒響動。
真是個瘋女人。
他轉過頭來,臉色已經十分的難看。
大步走到噴泉邊,把人跟小雞一樣拎了出來。
明玥拳打腳踢的掙扎,弄的他一身水,「你放我下來,混蛋,放開我。」
他把人跟扛媽蛋一樣抗在肩上,堅硬的肩膀剛好頂在了明玥的胃部。
伸手在她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給我閉嘴,再吼吼把你扔回去。」
明玥果然不吱聲了,倒不是他的威脅起了作用,是她想吐。
手捂著嘴巴扭動身體,想要從他身上下來。
沈良夜卻以為她給自己嚇唬住了,偏偏不放開她,「老實點兒,摔著了可是一屍兩命。」
明玥再也堅持不住,張嘴哇的一聲,吐了他一身。
世界一下變得很安靜,沈良夜臨風佇立,面目僵硬的幾乎成了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