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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家暴

  邵癩子說:“孫當權叫你馬上回廠來,在清經濟學習班工作,願不願意?”


  “真的?”楊木青十分驚喜。


  這樣一個大好消息從邵癩子的嘴裏傳出來,楊木青不再覺得他那裝腔作勢的樣子討厭了。


  隻聽邵癩子又說:“不哄你!我在裏頭負責!有白坤侖、趙玲莉和你老楊。”


  說話間,孫田秀從廠長辦公室出來了,他把楊木青喊到一邊輕聲說:“我借調你回廠,參加清理經濟組,是鞏團長同意了的。


  戶口暫不遷,今天回去,準備好了就來上班。


  接著又用不太熟練的四川話補充一句:“先回來工作倒,後頭慢慢來!”


  楊木青借調回廠後辦了幾個大案,孫田秀感到非常滿意,表揚了楊木青。


  楊木青趁機提出調回廠的要求。


  孫田秀說:“你的情況很具體,要求是合理的,我也希望你早點回廠,不過我在兩委會(黨委會、革委會)上隻占一票,你馬上寫個申請書交給邵連長,他也是常委,和鞏團長又是老戰友,他對你印象很好,隻要他同意,我給鞏團長說一聲,就可以甩開遊白成把你正式調回來。”


  楊木青很快寫好申請書麵交邵癩子,順便也在口頭上提出了申請。


  邵癩子答應把申請書轉給鞏大胡子,幫楊木青說話。


  孫田秀和邵癩子不愧是當過人民解放軍的,說話算話,隻隔了一周,孫田秀就找到楊木青說:“給原料科張誌瓊說一聲,通知嶽縣繭站把你的工資和糧油關係轉回來。”


  楊木青找到原料科辦事員張誌瓊說明情況後,她去了組織科一趟,轉來就給嶽縣繭站打了電話。


  從此以後,楊木青不再擔心學習班結束後自己又要丟下妻兒老小去外地工作了。


  孫田秀和邵癩子幫了楊木青的大忙,但楊木青除了努力工作外,並沒送一分錢的禮去感謝兩個領導。


  他認為建立在物質、金錢交易上的關係是庸俗的;

  他這一輩子都沒給領導送過半分錢的禮,有事找領導,都是打個空手上門。


  八十年代搞廠長責任製以後,黨委形同虛設,楊木青找廠領導解決困難,再沒遇到象這次調工作這樣順當的事;


  晚年的楊木青感悟道:“幹指拇沾鹽,是沾不起來鹽的。


  現在廠頭這些第三梯隊掌了權,都是要飛起吃人的!


  少壯派搞的是換手摳背,我幫你摳背,你幫我摳背,再不象五、六十年代那些老革命那樣真心實意為人民服務了!”


  清理經濟學習班一結束,楊木青就被黨委紅頭文件宣布為綜合分廠負責人;


  綜合分廠由遊白成直接領導,楊木青名為負責人,實際上被架空了,遊白成根本不通知他參加生產會議。


  他沒有用武之地,日子難以打發,又跑去找孫田秀訴苦,要求調去生技科。


  孫田秀說:“我之所以沒讓你回生技科,就是考慮那裏頭棒棒多,你鬥不過他們。


  你先在綜合廠搞倒起,織綢車間馬上要搞起了,你二天到織綢車間去。”


  朱鳳廠能辦起織綢車間,要歸功於孫田秀。


  在織綢車間籌建期間,孫田秀回哈爾濱探親,跟當地一家紮花廠簽了十萬米白洋紡真絲綢。


  建織綢車間於官於民都有好處,於官,賣不出去的級外絲,這下可以自已用了,把劣等絲織成綢子,當作緊俏貨賣出去,此舉可作為政績向上麵報喜;

  於民,能提供就業機會,解決老職工子女的工作問題,還能讓有嚴重風濕病的繅絲工人到幹燥的環境中上班,可以時不時地坐一坐,還有些工種一直是坐著操作的,不用每天硬站八小時。


  孫田秀提出辦織綢車間,完全是從公心出發,他既不是一把手,又不是管生產的廠長,生產方麵有了政績也算不到他頭上;


  他本來是管政工的副書記,每個月有一百四十元的高工資,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都參加了工作,家裏沒經濟負擔,如果不是有事業心,有使命感,想為職工謀福利,他根本用不著為建設織綢車間勞神費力;


  他隻是看不慣棒棒把朱鳳廠搞得汙七八糟,千方百計想牽製以遊常死黨為後台的棒棒派。


  朱鳳廠的砸派主要是先前的保皇派,即使成了造反派,也屬於溫和的造反派,不象棒棒那麽激進。


  砸派原本人多勢眾,但棒棒打死人後逃到成都攀上了劉、張夫婦,拿到了尚方寶劍殺回來,加之有先見之明,把常應科這個“傀儡皇帝”挾持在手,從而牽著遊白成這個“木偶總統”的鼻子走;

  遊白成是傻子有傻福,官運亨通,轉來轉去都要轉到黨委書記的寶座上坐起。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然而朱鳳廠幾千人都想當一把手,卻連一次機會都沒有,鼻帶書記則是當了一回又當二回、三回。


  朱鳳廠這個破廟來了各路神仙,在權力鬥爭中都沒誰鬥得過遊常死黨,唯有孫田秀可以把他們當猴耍。


  除了瓦解遊常死黨的內部力量,孫田秀還從土生土長的種子中吸收能量,把繅絲技術能手劉雲華扶持起來當了黨委副書記。


  孫田秀培養劉雲華的時候不了解劉雲華和楊木青談過戀愛的這段陳年舊事。


  楊木青一直覺得他和劉雲華談戀愛的曆史是個恥辱,沒對孫田秀和白玉蘭提起過。


  其他人忙著搞階級鬥爭,整人的整人,挨整的挨整,哪還有心思談論風花雪月,早把楊木青和劉雲華的舊帳拋到了九霄雲外;

  恐怕就是有閑心八卦楊木青的風流史,也隻記得黃碧雲這一個“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小寡婦了。


  劉雲華是在“九大”召開後升的官。


  “九大”召開前夕,絲綢係統要在幾個大廠選一名“九大”代表,正在成都開會的孫田秀極力推薦劉雲華,推薦成功了。


  當上“九大”代表的劉雲華開完會從成都回來就成了火箭幹部,直接從前繅甲班工會小組長變成了廠黨委副書記。


  然而劉雲華走馬上任不久就被遊常死黨拉攏過去了,那以後處處跟孫田秀唱對台戲。


  劉雲華投靠遊常死黨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是遊常二人多年的手下,加之有宿怨的前男友楊木青又是孫田秀的得力幹將,她不願跟楊木青穿同一條褲子。


  孫田秀並沒從農夫與蛇的故事中吸取教訓,又把另一個繅絲模範李清正扶持起來,發展她入了黨,緊接著把她扶到黨委副書記和革委會副主任的寶座上坐起。


  隻可惜李清正是扶不起的女阿鬥,她單純、樸實、脾氣溫和、與人為善,隻喜歡繅絲不喜歡當官;


  她不敢違抗組織命令,不得不戴上烏紗帽,然而她占著茅坑不拉屎,成天不管事,每天以檢查名義跑到車間幫工人添緒;


  離不開摸慣了的那幾顆繭子,一天不摸,手就發癢。


  李清正跟楊木青也住在同一層樓,住的是樓梯口的西邊,楊家在東邊。


  楊家搬新樓後就沒和孫田秀是鄰居了。


  孫田秀也搬了家,搬到山邊宿舍的平房去了,麵積增寬了一點。


  孫田秀扶持了兩個繅絲女工都沒如他的願,他不再扶持女人了,從機動科選拔了一個青年男工當團委書記。


  這男工叫關繁,他爸是外單位的,媽是退休工人,家在果城,他住廠集體寢室;


  是高中畢業生,寫得一手好字和好文章,個頭適中,不高不矮,長得虎背熊腰;


  五官端正,皮膚也白淨,就是臉上有些坑坑窪窪,這些土麻子讓他麵帶凶相,用四川話說就是“有點歪,惹不起”。


  關繁沒有辜負孫田秀的栽培,隻要有機會就讓遊白成和常應科難堪,無論是會上會下,隻要是公開場合,遊白成一開口,都要被抓毛病;

  常應科狡猾些,在公開場合往往不表態,不受人以把柄。


  關繁很能幹,深得孫田秀和夫人的賞識。


  幾年後,在廠工會的撮合下,劉婆婆的三女兒毛妹嫁給了關繁。


  毛妹也在織綢車間當擋車工,是楊木青手下的工人。


  毛妹技術好,嫁給關繁之前就是全廠有名的操作能手,人也長得漂亮,大家都喊她“劉三姐”;

  遺憾的是關繁是個福淺命薄的人,就在他已經被內定為黨委書記接班人,任命文件都快下達時,突然查出患了肝癌,不久就英年早逝了,隻活了三十歲;

  關繁查出肝癌的時候,毛妹正隨楊木青帶隊的參觀團隊在蘇州振華絲綢廠學習取經。


  毛妹新婚不到兩年,還沒生孩子,眼看就要當幾千人大廠的黨委書記夫人了,結果一夜之間從天堂墜入地獄,鬼使神差地變成了青年寡婦;

  那以後很多人給她說媒,條件好的未婚幹部她不嫁,有前途的青年軍官她不嫁,偏偏改嫁給果城煉油廠一個離了婚,有個三歲兒子的技術員;


  毛妹喜歡技術員,她以為技術員都象她楊哥這樣對她好。


  殊不知那男人喜歡家暴,動不動就懷疑毛妹有外遇,把她揍得鼻青臉腫,肋骨都被打斷過;

  毛妹經常到她楊哥家裏來哭訴,把傷亮給他們看,看得三公主毛骨悚然,患上了結婚恐懼症,一直嚷著要獨身一輩子。


  本來廠裏要培養毛妹當黨委副書記,但她成天忙著跟二婚丈夫打架、看病、調解,老在請假,一會事假,一會病假的;


  請得大家都說:“連工作都莫得心思了,哪裏還可以當官喲!”


  提起毛妹悲劇性的命運,朱鳳廠的人都會長籲短歎,心軟的還要抹眼淚,為命運的捉弄而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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