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參加專案組
楊木青同白坤侖來到隊部後由隊委委員汪培根接待。
汪培根是朱鳳廠黨委成員、政治部主任，胖胖的個子，中等身材，四十來歲，說話慢聲慢氣，活象個大首長。
他雖有官相，為人卻十分謙和，善於跟群眾打交道，遇事比較圓滑，不得罪人，不輕意表態。
楊木青到隊部後才清楚學習的任務。
原來四清工作隊成立了“十人專案組”，要辦場長甘家林等問題幹部的案，好確定批鬥對象。
汪培根是專案組副組長，由他點兵點將，指名要了朱鳳廠的四個技術員楊木青、吳定遠、白坤侖、孫玉珍這兩男兩女。
汪培根平常跟楊木青比較親近，因此把楊木青和他自己安排在同一間寢室。
專案組的辦公地點也設在林管處，他們有專門的辦公室。
十個人都關在一間寬敞的會議室裏麵辦公，各有各的辦公桌，辦公桌搭成一排。
專案組紀律嚴明，所有文件、資料，甚至連一張廢紙都不準帶出辦公室；
在外麵閑談也不能談辦案的事。
做到了高度保密。
甘家林的案子由白坤侖和汪培根經辦；其妻的材料由楊木青經辦。
第一次整理甘家林妻子的材料時，楊木青默默地想：“看樣子，這兩口兒都要倒黴了！”
內心不由得泛起一絲絲憐憫之情。
他很快對自己進行了激烈的批判：“楊木青同誌，你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階級敵人產生同情心，這是政治覺悟不高的表現喲！
黨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你辜負了黨對你的高度信任！你正在滑向危險的邊緣！”
那以後他硬起心腸幹這些被他視作“整人”的活路，每天樂此不疲。
除此之外，楊木青還要負責“三類”人員的資料收集、總結、送報。
半個月後，各林場的大小幹部自帶被子到管理處開三級幹部會。
三級幹部會的宗旨是場長一級的領導幹部在群眾大會上做檢查。
檢查過關的就放回去繼續當官；過不了關的就要關起來修理。
大家把這個會戲稱為“下樓洗澡”“洗手洗澡，輕裝上陣”“人人過關，層層剝皮。”
八場一所的幹部都集中攏來了。
飲食起居倒也安排得妥當，夥食開得不錯。雖每天有酒有肉，但除了新提拔的幹部吃得香喝得歡之外，大多數都是愁雲滿麵的，好酒、好菜也難以下咽。
個別人按政策規定，對照自己的所作所為給自己劃了個類，擔心劃上“四類”回不去了，在來時就帶了較多的衣服。
第一天上午的檢查大會由林管處的王書記做檢查。
王書記也是社教工作團副組長之一。
他認認真真檢查了大半天，下麵鴉雀無聲。
楊木青察顏觀色，從工作隊劉天侖隊長的神情來觀察，他覺得王書記是通得過的。
顯然，王書記沒啥問題，屬一類幹部。
當天下午是林管處陳主任做檢查。
陳主任是個下江人，一口下江話，間或有幾句不熟的四川話。
他當過炮兵營長，性格爽朗、辦事果斷、說話幹脆、對人嚴厲。
性格決定了他在這次運動中的類別。
就在他做檢查前的當天中午，吃午飯時，附近正在修建的國防工廠放炮，把一塊石片飛落到林管處來了，他操起下江話就亂罵娘。
他這種容易得罪人的壞脾氣讓他被劃上了“三類”。
聽完他的檢查後，工作隊給他的結論是：從群眾揭發的材料來看，陳主任的主要問題是在經營管理上不按計劃招工，對工人“管卡壓”，缺乏階級感情，與社會主義道路不符。
沒給他扣上“違背社會主義道路”這頂大帽子，隻用了“不符”。這個罪名輕多了。
陳主任初步劃為三類，仍是批叛、團結的對象，沒讓他靠邊站，還是繼續當家理事。
“三級幹部會”開了五天後便不再統一開會了，為了抓緊時間，把林管處的大小幹部分組進行檢查。
林場分開學習、檢查，必須配備兩名工作組長，一個掌握會場，一個做記錄。
楊木青在辦專案，擔子重，沒有下組參加三級幹部會，他隻能通過四清工作團編寫的會議簡報來了解會議動態。
簡報有工作團在各地搞四清的消息。
有一天他在辦公室翻看新近編寫的會議簡報，在二版一眼就看到一條消息說的是前嶽縣林業局局長郭全誌的初步檢查。
郭全誌已調到華雲山“八場一所”的觀音場當場長了。
他在四清運動中一直走下坡路，從工作隊副隊長降為副組長；從縣林業局長降為林場場長。
從文章內容和編者按語得知，郭全誌涉及到經營管理上的方向路線問題，以及對待工人的階級立場及感情問題。
最明顯的例子是“吊打過工人，致殘。”
顯然，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是走資本主義道路或是社會主義道路的問題。
看到這裏，楊木青為這個一起在黨校學習、又一起在鑼鍋鋪林場工作過的副組長捏了把冷汗。
心想：“這就是領導過我的上級，才離開不久，就要成為革命的對象了！”
他眼圈一紅，緊接著趕緊強裝鎮定，怕人家說他階級立場不穩。
這天吃午飯的時候，楊木青去食堂稍遲了一點，他特意選了張離郭全誌較近的飯桌吃飯。
暗暗觀察郭全誌，隻見郭全誌麵黃饑瘦，強裝笑臉依次敬酒。
一種心痛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與郭全誌互相頻頻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木青心想：“如此看來，黨不論職務大小，隻要觸犯法紀同樣要受處理。
參加了社教工作，同樣有被別人運動的可能。
慶幸的是自己沒當官，不會犯那些錯。”
然而他有點不放心的是，會不會把他同遊鼻帶鬧架的事重新提出來修理。
那一夜，他把政策鑽研了又鑽研，直到吃得更透了，覺得他是杞人憂天，心裏平靜下來，才聽著雞叫聲漸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