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如魚得水
四清工作隊除了正副隊長外,還有若幹名小組長。
這些小組長都由縣局級幹部擔任,也算是頭頭吧。
組員大都是各企事業單位的廠長或科長;
少部分學員是學生出身的技術人員和各單位的先進工人。
學員大都是黨團員,隻有象楊木青這類貼有“可以被教育好”這張標簽的知識分子大都是非黨員群眾。
他們是被當作“筆杆子”弄去參加社教活動的。
楊木青原本能說會道,起初隻是因為怯場不敢開口,通過兩三天的學習接觸下來,他發現很多人不如自己。
“原來不過如此!”他這樣想道,“我平常讀得多、寫得多,開會發言就是打打腹稿而已,啷門寫就啷門說,莫得啥子可怕的!”
第一次發言得了表揚之後,他天天搶著發言,搶不到第一,也要搶第二、第三。
氣也粗了,勁也足了,快慢節奏也收放自如了,在小組乃至全隊都成了一個活躍分子。
楊木青在黨校的生活如魚得水。
工作這麽多年了,頭一次有了這麽體麵、受人尊重的身份,他感到從沒有過的輕鬆和愉快。
學習期間,每周照常耍星期天,他每個假日都要回家。
哪怕冬天白短夜長,一下課天就漆黑了,他摸黑也要回廠看望妻兒,享受天倫之樂。
在政治上一直受歧視的楊木青這下是鹹魚翻了身,人們對他笑臉相迎了。
無論是在果城大街上碰上了,還是在廠馬路上遇到了,熟人都主動跟他打招呼。
在進黨校的第二周,朱鳳廠黨委書記任久義親自前來看望楊木青等十多個朱鳳廠的學員;
任書記對每個學員噓寒問暖,還到寢室查看每個人睡的地鋪上的穀草墊得厚不厚、冷不冷;
問他們生活上有啥困難和要求、家裏有什麽問題需組織上解決;
並帶來了提前給他們單獨造、單獨發的工資。
楊木青進廠以來頭次得到領導如此的關懷,受寵若驚,從此加倍地刻苦學習,不僅學文件,而且還虛心地向同學請教。
楊木青不恥下問,給大家留下了好印象,也有了好人緣。
一個月的黨校生活開啟了楊木青的輝煌前途。
北風呼嘯,樹葉落盡,已是隆冬季節。
楊木青走出果城坐渡船過江後,天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幸好一路上還有幾個同伴。
象往常一樣,他和黨校同學一起回廠過周末。
走在熟悉而又寬敞的高坪公路上,隻要稍靠右邊一點,不用燈,甩開大步摸黑走也不會迷路。
大家有說有笑,毫不覺得疲倦。
三四分鍾就有一輛汽車迎麵而來,兩股強光射花了眼,弄得他們越走越慢。
楊木青叫開自家門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多鍾。
二娃正睡得香甜,呼吸是那麽均勻。
他揭開蚊帳在兒子的胖臉上親了又親,又輕聲對妻子問這問那。
妻子給他留的飯和肉一直放在灶頭上的鍋裏,保著溫,還是熱乎乎的。
楊木青一周回家一趟,兩口子象分別多年的客人那樣親熱。
這一夜,他倆擺龍門陣擺到深夜兩點多才睡覺。
蘇雅平已響起了鼾聲,楊木青還在輾轉反側。
“快四點了,還睡不好!”蘇雅平被丈夫驚醒了,輕輕地責怪道,“你這人呐!就是不該給你說!別個走了還不是樣事莫得,一說了就牽心掛腸的。”
“我是想,素素這一走,幾時才能看得到了。”
“舍不得?啷門往遍不娶到她?”蘇雅平笑著說,“我們這些人最通情達理的。人嘛,是感情動物。拿你們知識分子的話說,懂感情。我雖是大老粗,我也重感情的。”
二娃在旁邊的嬰兒床上微微動了一下。
楊木青趕緊提醒妻子:“輕點!輕點!尊敬的演說家。的確如此,我這人愛憎分明,哪個對我好,一輩子忘不了;哪個對我孬,永遠也消不掉!
你們兩個都是我的恩人。
在我為個人問題苦惱的時候,是素素給了我安慰;在我被人捉弄的時候,是你給了我同情。
唉,現在一個就要走了!”
停了一會,他用商量的口吻說:“雅平,未必然我們不表示一下麽?”
“請她吃頓飯倒是可以的。隻是我莫法轉灶台,況且時間又那麽緊迫。”
“她幾時給你說的要走了?”
“上周星期一來辦手續的時候說的。”蘇雅平想了一下又說,“我看這麽要不要得,明天我批準你下午早點進城去看望素素。別忘了帶點紀念品。”
她把“批準”二字說得特別重。
說完用眼斜視著他,同時用手指推了下他的額頭,“咯咯”地笑起來:“這下該滿意了嘛!”
蘇雅平銀鈴般的笑聲吵醒了二娃。
頓時間,嬰兒的哭聲和母親的笑聲在這個幸福的小家裏響成一片。
楊木青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