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命運轉折
月明星稀的夜晚,四周一片寂靜。
這個沒有收音機和電視機的年代,夜晚特別安靜。
然而安靜的夜晚不屬於楊木青家裏。
他家二娃正扯開嗓子拚命哭鬧。
剛滿月的楊幸又餓了,從睡夢中哭醒,把父母也從床上吵了起來。
媽媽忙著哄他,爸爸忙著衝奶粉。
楊木青正在給兒子喂奶粉時,突然聽到“咚咚”的敲門聲。
他打開門一看,隻見組織科謝幹事站在門口。
一見到謝幹事,楊木青仿佛看到了催命鬼似的。
“組織科”三個字讓他聯想到了邵癩子這個活閻王。
沒等他開口,謝幹事用他那慣有的沉著語調說:“小楊,叫你馬上到組織科去!”
“到組織科去?”戰戰兢兢的楊木青下意識地重複道。
見謝幹事點點頭,楊木青慌裏慌張地穿過篾席夾成的灶屋,走進裏屋給妻子打了聲招呼,然後又慌慌張張走出來跟謝幹事一起去組織科。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都沒說話。
楊木青的心情很不平靜,跟在謝幹事身後邊走邊想:“半夜三更把我喊到組織科,這是為了啥?”
跨進組織科門檻,沒看到邵癩子那張萬惡嘴臉,見屋裏隻有王副科長和老支書李成渝,楊木青才從驚恐中鎮定下來。
這個王副科長就是和楊木青一起下放到火花公社,在頭天的招待會上,用一口苕腔慫恿他“拿起吃”的那個王副科長。
“小楊,正式通知你明天到地委黨校報到,去搞四清。”王副科長的苕腔帶著親切的口吻。
機靈的楊木青一聽就知道組織科現在歸王副科長領導了。
他來不及去猜邵癩子的去向問題,這個通知讓他吃驚得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我去搞四清?”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四清運動”是在全國城鄉開展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最初是“清工分,清賬目,清財物,清倉庫”,後來擴大為“大四清”,即“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
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象楊木青這種地主家庭出身的子女,運動一來,隻有被清查的份,他從沒想到自己還有資格去搞別人的運動。
得知自己沒聽錯後,楊木青默默地坐在靠牆的長藤椅上,望著坐在自己麵前的兩位老領導。
楊木青不知道在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侍候月母子的這一個月裏,朱鳳廠又改朝換代了。
鼻帶書記馬上要調走了;
被打成右派、弄去華雲山修鐵路的副廠長任久義回來了。
經過“甄別”後,給任久義恢複了名譽,馬上要接鼻帶書記的班。
大家見到任久義,又開始喊他“任廠長”了。
受任久義牽連而被下放的王副科長也有了出頭之日。
王副科長大名叫王建軍,和任久義從同一個部隊轉到朱鳳廠來。
兩人在部隊是上下級,任久義是師級幹部,王建軍是團級幹部,兩人轉到朱鳳廠後又是上下級關係,是死黨。
朱鳳廠的一把手享受縣團級待遇,按規定,部隊幹部轉到朱鳳廠要降一級任用。
朱鳳廠很多廠級幹部都是部隊上的師級幹部,而中幹也有很多團級幹部。
俗話說“一山容不了二虎”,這些轉業軍官跟鼻帶書記這類從工人隊伍裏提起來的領導水火不容,拉派結派現象十分嚴重。
遊白成和常應科這派被職工稱作“遊常派”;
任久義和王建軍這派被稱作“任王派”。
派性鬥爭搞得朱鳳廠成了遠近聞名的“燙手山藥”,大家都不敢來當一把手,怕趟這河深水。
即使不得不服從組織安排,來當了一把手,也會想方設法調走。
從外麵調來的一把手大都是走走過場,屁股沒坐熱就跑了。
廠領導班子象戲班子搭戲台似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現在輪到“任王派”吃香喝辣了。
楊木青雖不是哪派的,但他沒對“任王派”落井下石,而且一直跟“遊常派”有過節,象“任王派”一樣被下放過,屬於“任王派”拉攏的對象。
任久義要組織科派楊木青代表朱鳳廠去參加地區城市社教工作,也就是“四清運動”。
王科長執行了任久義的命令,但沒給楊木青明說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