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求人

  這幾天，楊木青的心情頗不寧靜。


  時而興奮，時而焦急。


  好多話想給妻子說，卻不敢說出口。


  林素素要調走的事象懸在他頭上隨時會落下來的一把刀，折磨得他心神不寧。


  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要緊事也搞得他焦頭爛額。


  那就是妻子又快坐月子了，馬上就要生了，房子還沒著落，這月子到哪裏去坐？


  在楊木青沒去營縣搞蠶桑工作之前，單位本來給他兩口子分了間集體寢室，碰巧蘇雅平被借調到地區郵局，他也去外麵工作了，房子空著了，就被收回去了。


  兩人返廠後，仍住單身宿舍。


  這下子到了節骨眼上，兩口子還是各宿一方的牛郎織女，這怎麽不叫人發愁呢？


  眼看妻子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走路顯得十分吃力，臉色是那麽的臘黃。


  這一切看得他心裏難過極了。


  貧血的妻子和她肚子裏的嬰兒都亟需營養，然而想買點補品談何容易。


  “你還是去找遊書記談談嘛，要求幫忙解決住房。”妻子勸導他，“也許別個把往天的氣都忘了。”


  “要給鼻帶瓜娃兒低三下四，求爺爺告奶奶，死也不幹！”楊木青氣憤地說。


  又過了一周，那個星期六晚上，兩口子又湊到一塊。


  蘇雅平說：“木青，我看在廠裏找不到房子，我回我媽屋裏去生，要不要得？”


  “不，第一個娃兒丟給你媽，未必然這一個又不在身邊？”


  他邊抽煙，邊躺在床上思索了一陣，突然把腿一拍，坐了起來：“有法子了！”


  “有啥法子？”


  “去找林素素！”他喜形於色，激動地說。


  “她有啥法？我都莫法，她有法？”蘇雅平不解地盯著丈夫問。


  “管房子的樸科長是她的大輩子。”


  “哈哈……”蘇雅平大笑起來，“虧你想得出來！別個好意思向大輩子開口麽？要是她老樸曉得了，她不得清靜！”


  “試試看嘛！明天我兩個一路去找林素素。”


  “我不去。我走起路吃力。你一個人去就是了，免得我在那妨礙你們。”


  蘇雅平說完抿嘴偷笑。


  “你！”他睜大眼睛發了一下呆，“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腸說這些！我給你保證要不要得？未必還不放心麽？”


  當他發現蘇雅平在笑，知道她是開玩笑的，於是“哧”地一聲笑了起來。


  “說起耍的！你這個人，我最清楚！”她認真地說，“明天你上街找林素素，順便代我問候她。你兩個挖肝掏腸地談夠了，再說住房問題。”


  想了一下，蘇雅平又建議道：“我看你還是先去給樸科長說一聲。”


  “要得，我這就去辦公室看看，可能樸科長在打牌還沒走。星期六他們打得久，現在才九點多鍾！”


  楊木青從床上爬起來就往門外走。


  朱鳳廠各科室都擠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裏。


  楊木青急急忙忙走進四合院，隻見夜幕下的小園內既安靜又陰沉。


  桂花樹和兩棵高大挺拔的老黃葛樹被寒風吹得“嘩嘩”作響。


  大多數房間都是關門閉戶、黑燈瞎火的；


  隻有少數辦公室還亮著燈光。


  楊木青徑直往總務科走去找樸科長。


  樸科長是總務科副科長，專管房子的。他是林素素丈夫的大伯。


  從鼻帶書記的辦公室外麵經過時，隻見窗子關得嚴實，門是半開半閉的，裏麵那盞日光燈還亮著。


  燈光下有兩個人影在晃動。


  楊木青原本不屑朝鼻帶書記辦公室裏看一眼，他昂著頭，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快走到門口時，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哀求：“遊書記隻要你給工資科說一聲，就會同意調我的。”


  楊木青一愣，立即停下腳步，悄悄立在窗下，朝玻璃窗裏麵看了一眼，暗暗驚歎道：“哦，原來是素素在求鼻帶瓜娃兒！”


  刹那間，憤懣填滿胸中。


  對林素素的關心讓他忘掉了去找樸科長要房子的事。


  他把身子緊靠在木板牆壁上偷聽。


  “我們廠裏正缺人嘛，能不能把你愛人調回來？調回來就好了噻。”這是鼻帶書記的聲音。


  “他們那邊缺機修人員，不放。”這是林素素的聲音。


  “他不放，我放？你是車間團支部副書記，骨幹嘛！啷門能走咧？”


  “我走了，另外選個，多的是！”


  鼻帶書記戴著老花眼鏡埋頭看他的文件，不搭理林素素了。


  沉默了片刻，林素素又用讓楊木青聽得心碎的聲音哀求道：“遊書記，請你幫幫忙嘛！這大的廠，我一個繅絲工人算個啥，我們老樸身體又多病……”


  說到這裏，她說不下去了，掏出手帕擦了下眼睛，緊接著又“嗚嗚”地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