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撲了空

  這個春節，蘇雅平不顧已有身孕，忙前忙後，主動幫媽媽做家務，晚上還陪家人擺龍門陣。


  她確實累了，一上車就睡著了。


  被丈夫喊醒，她睜開眼看了一眼窗外，又閉上眼睛，繼續把頭靠在他肩上打瞌睡。


  楊木青把半邊滑落在地的長棉大衣撿起來給她重新蓋在身上。


  他點了支煙，邊抽煙邊考慮到果城下車後往哪走。


  究竟是直接走到江邊搭渡船過江回廠，還是去林素素家看看。


  他一直惦記著林素素調動的事。


  還沒容他拿定主意，客車已開進了市區，幾個彎一拐，幾聲喇叭一叫，就到了車站。


  下車後，他和蘇雅平都有點反胃。


  在候車室休息了一陣，等雨停了，太陽出來了，他隨同蘇雅平穿過鬧市區直往江邊奔。


  已到了午飯時間，但他倆都不想吃東西。


  果城街道上仍是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


  這個川北重鎮的特色不僅是小吃多，也表現在人多這一點。


  不分平時和節假日，街上都是人擠人，沒有最擠，隻有更擠。


  在物質緊缺的年代，下麵各縣各鄉都難買到東西，想買件新衣服都得跑一趟果城。


  四川以人口眾多而著稱。


  抗戰時期，全國各地的難民蜂擁而來，逃到四川躲災；


  建國時期，全國人民又一窩蜂地湧到大西南支援建設。


  果城的輕工業發達，國企多，從外麵招來的工人也多。


  紛至遝來的腳步把鋪滿濘泥的馬路踩得半幹不濕。


  楊木青肩扛一個沉重的行李包擠在人叢中開路，蘇雅平緊跟其後。


  一路擠到小南門，街上的人較少了，路上的泥更多了，他們也走累了，仿佛剛從前線下來似的。


  “我們歇歇吧，雅平。”楊木青邊擦汗邊央求道。


  “攏都快攏了，到船上去歇。”蘇雅平不同意。


  別看蘇雅平是個孕婦，還有一身嚴重的風濕病，可從小就熱愛勞動的她比丈夫更能吃苦耐勞。


  “那……”楊木青遲疑了一下，輕輕說，“我們到林素素家裏去。”


  說完，他用期待的眼光看著妻子。


  “噫！”她笑了笑，“你們的感情還深嘢！”


  “不不，我早就想給你說……”楊木青的臉紅了，吞吞吐吐的。


  “不用說，我曉得，你這人呐，還忘不了林妹妹！”蘇雅平笑眯眯地說，“那麽好，啷門不和她？”


  “哎呀，別個都快走了，還說這些做啥？”


  “她到哪去？”


  “調到老樸一起去。”


  “啷門不早說嘛？大家都是同誌，要走了，去看一看，送一送，這是人之常情。你現在就去嘛！”


  “我兩個一路去。”楊木青真心實意地說。


  他並不想避開妻子跟林素素單獨見麵。


  他怕到時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會做出對不起妻子的事情。


  畢竟離別的場麵容易讓人感情用事，何況他又是這麽一個多情的男人。


  不料蘇雅平不肯陪他去找林素素。


  她坦然地說：“我不去。我在一起，你們說話不方便。我就在這等你。”


  她邊說邊拉開手提包，拿出小錢包，掏了一張伍圓鈔票，“給你林妹妹買點紀念品。”


  “當真？”他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但馬上又認為她是逗他的，於是用懷疑的口氣問道：“你舍得？”


  “有啥舍不得的？這裏頭也有我的一分心意。其實，不光是你同素素好，我和她也不錯的喲！”


  楊木青接過錢，邁步就走。


  “轉來，急個啥？”蘇雅平慎重地叮囑道，“留點心，別個老樸在屋裏，杵起不好！”


  “曉得了！”他舌頭一伸，扮個鬼臉，快步奔去。


  沒耽擱多久，楊木青就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他手裏拿著一個嶄新的筆記本。


  從丈夫的表情，蘇雅平看出他跑了趟空路。


  她故意調侃他：“這麽快就轉來了？沒請你吃飯麽？也沒要你的紀念品？”


  “沒在家。大門掛了鎖的，屋裏莫得一個人。唉！我是英雄白跑路。”他出了口大氣，扛起行李包說，“走嘛，我們去趕船。”


  忽然，他打了個寒戰，又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蘇雅平趕緊從包裏拿出一件燈芯絨衣服給他穿上。


  邊穿邊安慰他：“今天沒會著等天去，不一定她馬上就走。等下周我們把房子找著了，安了家，我同你一起去。”


  他點點頭，默默無聲地跟著妻子往河堤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