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悄悄話
約莫過了兩分鍾光景,假醉的劉巧玲聽到丁隊長的腳步聲走遠了,猛地一下從桌上抬起頭說:“木青,你是一個多情的男人,對黃碧雲那樣癡心,為啥在我麵前這麽書呆子氣?”
“劉巧玲同誌,現在我們都是有家有娃兒的人了。我、我……”
楊木青期期艾艾。
他矛盾極了,不知該如何選擇。
“哦,你舍不得你那黑妹子?”她抬頭看了看周圍,輕輕說,“家花莫得野花香噻。年輕的詩人。”
楊木青低頭不語,心跳得厲害,臉上火辣辣的。
她換了個座位,坐在他身旁,摸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又遞給他。
趁他接煙時,她象雞啄米似的在他臉上啄了一下。
楊木青嚇得把煙掉在了地上,一把推開她,小聲說:“丁隊長來了!”
晚飯之後,劉巧玲帶丁隊長和楊木青去就寢。
綠水區政府大樓雖修得氣派,但除了區幹部的寢室外,沒有專門招待客人的招待所。
區政府附近有家比較象樣的國營旅館,區政府開會時,來開會的客人都在旅館住。
楊木青和丁隊長到綠水不是一次、兩次,而是經常性的蹲點,旅館費太貴,長期住旅館的話住不起,他們的差旅費保銷額也是封了頂的。
因此,無論到哪個區去檢查,都住在不花錢的區政府或繭站。
按慣例,劉巧玲把楊木青二人帶到區幹部宿舍樓去過夜。
這個樓沒有大門,樓梯由石條砌成。
樓上正中央擺了一張乒乓球台。
它左邊是一間沒有門、沒有電燈的寢室。
寢室裏擺著四張床和一張桌子。
床上鋪有淩亂的穀草,沒有臥具。
桌上有一盞煤油燈和一隻開水瓶以及幾個茶杯。
看樣子這是間臨時寢室,專門用來招待會議期間的嘉賓。
現在這間黑燈瞎火的屋成了楊木青的睡房。
在劉巧玲的關照下,區政府通訊員送來了幹淨、潔白的被子、枕頭和毯子,把床鋪好了。
楊木青和劉巧玲、丁隊長站在門口,閑談了幾句就走進寢室,吹燈就睡。
安置好楊木青之後,劉巧玲把丁隊長帶到她的寢室,讓丁隊長跟她同鋪睡。
劉巧玲住在乒乓球台右邊的一間屋裏。
楊木青沒跟她們去劉巧玲的寢室。
自從與蘇雅平談戀愛以後,楊木青不願跟別的女性走近,非常注意生活作風這個問題。
這次麵對劉巧玲的挑逗,雖說幾杯酒下肚之後有點昏昏然、飄飄然,但俗話說“酒醉心明白”,他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做對不起妻子的事。
楊木青一覺醒來,發現天空微白,油紙糊的窗戶發出“呼呼”振動聲,樹影在搖晃,蟲鳴聲十分清晰。
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劉巧玲與丁隊長的竊竊私語。
他起床倒了一杯開水喝。
他發出的聲響不但沒驚動她倆,悄悄話反而越說越大聲了。
隻聽劉巧玲忿忿地說:“他為啥死追黃碧雲?一個過婚嫂!”
楊木青吃了一驚,趕緊放下杯子,輕手輕腳走到離她們更近的地方偷聽。
“還不是別個漂亮嘛。”這是丁隊長的聲音。
“我看不見得!”劉巧玲不服氣地說。
“黃碧雲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夠迷人的。”丁隊長也有點酸溜溜,“當然,你和她差不多,你也美麗。”
“我覺得楊木青為她記大過、開除團籍確實劃不來。唉,這個人精也苦!從小莫爹媽。”
“嘢,你怪同情他的嘛。”
“黃碧雲的心也太狠了,要是我……”
“要是你,一定嫁給他!是吧?嘻嘻。”
“我們這些大老粗,哪配得上別個知識分子喲!”
“羞不羞?不怕犯重婚?娃兒都那麽大了還胡思亂想!”
“看你,丁隊長,隨便說說就當真了。”
稍停,劉巧玲歎了口氣又接著說:“唉,隻有靠來世了!
丁姐,你不了解,我同我們那口子是包辦婚姻,莫得感情。”
“兒大女成人了,能過就將就點。別個小楊和雅平才結婚不久,切莫去做那些挖牆腳的事。”
丁隊長的話刺傷了劉巧玲,她灰心喪氣地說:“不早了,我們睡吧!”
劉巧玲和丁隊長的悄悄話讓楊木青渾身熱了一陣又冷了一陣。
經這一折騰,他睡意全無,後半夜一直輾轉反側。
幾經思索,他決定明天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後,楊木青和丁隊長又上路了。
他們今天要去回龍區檢查。
丁隊長把劉巧玲也帶上了。
離開綠水不一會,走在半路上,突然下起了毛毛雨。
兩女一男在溜溜滑滑的崎嶇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行走。
丁隊長和劉巧玲互相摻扶著走在前麵,邊走邊說笑。
楊木青悶聲不響地跟在後麵。
他不明白丁隊長為啥要把劉巧玲帶上。
他心想:“好嘛,我今天倒要看看她們葫蘆裏到底裝的是啥子藥。”
走在一個荒僻的山彎彎裏,劉巧玲回頭對楊木青說:“楊技術,聽說你的歌唱得好,來首九九豔陽天要不要得嘛?”
“好!小楊你就唱嘛!”丁隊長隨聲附和道。
“這些是你們女娃兒的事,丁隊長帶頭唱嘛。”楊木青沒這閑心,他正在心煩意亂。
“還是叫巧玲唱,她聲音清脆、味甜。”丁隊長笑嘻嘻地說。
“我喲,是左的!莫得音樂細胞。”
東推西推,沒人唱歌。
說笑間走過了紅旗公社。
忽然,天空飄來一大片烏雲,黑壓壓地蓋在頭頂。
不一會閃電和雷聲相繼而來。
緊接著就是成線成行的豆大雨點打落下來。
丁隊長和劉巧玲脫掉各自的外套頂在自己頭上。
楊木青身上隻穿了一件襯衫和一件已破了好幾個洞的藍色背心。
脫了外套,破爛背心就要露出來。
他不好意思脫下襯衫拿來遮頭,隻有讓大雨淋濕頭發。
在這荒無人煙的山溝溝裏頭,沒有避雨的地方,不敢到大樹下躲雨,怕被雷打,隻好冒雨前行。
楊木青很快變成了落湯雞。
烏黑的頭發象一匹亮晃晃的瓦片似的蓋在頭上;
雨水從他又高又寬的額頭滑下去,順著眉毛流過臉龐再滴到腳下麵的泥土裏;
濕透了的白襯衫緊緊貼在身上;
濕透了的褲子緊裹在腿杆上,讓他邁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