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必須結婚
楊木青的傾訴讓蘇雅平有點不安,她打斷他的話,搶著說道:“準又同別個扯了筋嘛!”
“沒有!雅平,奇怪的是我當時顯得特別冷靜。我說:‘韓老師,這個工人的繭巴少了一桶啊!’
就說了這麽一句,我就做別的去了。
不過,我悄悄看了一眼,我發覺韓錦華的表情很難看。
吃午飯的時候,我給席主任說了。”
“席主任啷門說咧?”
“他說她們這麽搞,張書記曉得了是要背時的。別的也沒說啥子。”
“哦。他是想叫你去給張書記反映一下。”蘇雅平皺了皺眉,平靜地說。
“對頭,我懂得起席主任的意思。
說來也湊巧,我去打飯的時候在開水房門口碰到了張書記,我就把這個事情說給他聽了。
張書記說第二天上午10點鍾要在廠辦公室開會,要我和韓錦華、趙玲莉都去一下。
第二天開會傳看報表的時候,常應科給邵癩子說他們班上姚素瓊考了第一名。
我就站起來說姚素瓊的成績是假的,韓錦華幫她倒了一桶繭巴。
常應科罵我亂說,還說我莫得說話的資格。
邵癩子也拍起桌子罵我,還跳起腳腳要打我……”
楊木青繪聲繪色地給蘇雅平講了他捅馬蜂窩的來朧去脈。
“有理可以說得清的嘛,你啷門也學到罵人了?隻要張書記曉得就是了,你還生個啥子氣嘛?”蘇雅平憂心忡忡地說,“盡憑你那強脾氣!全不考慮後果!”
“你們黨員怕那個癩子,我就不信他那套!”
“楊木青,你!”蘇雅平欲言又止。
她眼睛閃著嚴峻的光芒,微黑的臉上現出一股英氣。
楊木青被鎮住了,內心有點惶恐,仍理直氣壯地說:“如果、如果我有哪些不對,可以批評我、教育我噻。
動不動就罵人、就想打人,這不是一個黨員的作風,何況還是個當官的喲!”
“事情鬧得不小嘢!你惹不起他們那夥人!你不該頂別個的背梁骨噻!”蘇雅平雙眉緊蹙,埋怨道。
接著,她好奇地問:“你說‘沒亂搞’‘壞人’……這些話在哪聽來的?”
“聽姚瘊子說的。”
“這些都是內部消息,隻有我們開了黨員會的才曉得。我都沒給你說過,就怕你亂說。
別個就是為生活作風問題才沒當組織科長的。
這些人,不會不記到的!
你呀,你捅了馬蜂窩!
你曉不曉得他們南下幹部在果城有多大的勢力?
邵星吉在部隊上就給史廠長當警衛員,有史廠長保到起,他犯了生活作風這麽大的問題也隻是黨內警告,換個部門照樣當頭頭。
張書記和他們是從一個部隊轉下來的,你把他們得罪了,張書記也莫法再幫到你說話了。”
“那,那啷門辦咧?”
楊木青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也有點惴惴不安了。
蘇雅平怕把他嚇出意外來,趕緊換了副口吻安慰道:“放心好了,等我們開黨員會的時候,我替你解釋、解釋。相信黨!
明的,他們也不敢把你啷門個!”
接著,蘇雅平心疼地說:“你呀你,總是那麽憑個性出發!你那個知心人曉得了,又要刮胡子的。”
“已經被你刮光了!”楊木青紅著臉說。
聽了蘇雅平的安慰,楊木青在一瞬間又變成了一隻充足氣的皮球,他不屑一顧地說:“邵癩子就是條蛆!他再啷門夯實,就算能起天,充其量也是個蒼蠅!他做十年官,老子九年不偷牛,他也隻有把我看到起!”
……
持續大躍進後,隨著蘇聯逼債、國內自然災害的發生,農業減了產,人們的吃飯就成了問題。
浮誇風一吹、共產風一刮,各條戰線的工作搞不上去,經濟比例失調,隻有調整、壓縮。
農民水腫病多,農村亟需勞動力,朱鳳廠原料不足,處於半停產狀態,節約出來的工人就被送去修鐵路、搞蠶桑收購。
相繼而來的便是廠礦企業各單位精減機構、下放科室人員、知識分子出身的幹部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
綜合車間也停辦了,蘇雅平被調到後繅車間工作。
後繅是坐繅,每個職工都坐在一把椅子上繅絲。
椅子腳上安裝了滑輪,可以滑來滑去、左右移動,不像前繅職工那樣每天站八小時、走動八小時,勞動強度相對減輕了,但比起化工場,還是要艱苦些。
組織上一直在盡量照顧蘇雅平。
蘇雅平與楊木青是兩個鮮明的對比,她走的是上坡路,楊木青走的是下坡路。
這次政策一來,朱鳳廠首先是在幹部會上做動員,由黨員幹部和積極分子帶頭,用紅紙向黨委寫申請書、再經批準、紅榜公布,確定為“自願申請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
人們紛紛傳說:凡是知識分子出身的幹部都要輪流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
據楊木青觀察、發現,任何運動一旦進入整改階段都有下放這項內容;作為地主家庭出身的子女,他在這方麵必然首當其衝。
五七年他由科室下放到車間,之所以還有用武之地,是因為長期打壓他的遊科長被調到兄弟單位去鍛煉了,他少了個對頭;加之上屆黨委書記鄭東海惜才,把他用了起來。
而今新來的黨委書記張文久並不欣賞他,認為他桀驁不馴。
尤其是在“點狀元風波”中得罪了邵星吉他們那夥轉業軍人,張書記便逐漸把他打入了冷宮。
種種跡象表明,他被下放是毫無疑問的事。
既然遲早跑不脫,總不能“敬酒不吃,吃罰酒。”吧。
楊木青幾經思想鬥爭後,決定自願寫上山下鄉申請書。
他把想法告訴了黃碧雲。
黃碧雲說:“去就去,早遲都得去!
你那次得罪了邵癩子和常應科,捅了馬蜂窩。
張文久也是南下幹部,跟他們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你最好去同雅平商量一下。”
黃碧雲沉吟了一會又說:“我有個建議,在你沒走之前,最好同雅平把婚結了。”
“為啥子?”
“你到農村去了,當然,雅平是不會變心的,隻是,結了婚就成了一家人,彼此好照顧。
還有,聽雅平說,邵癩子對她同你耍朋友是有意見的,現在也不大理她了。
不過,雅平也堅定,也不理睬他那樣的人。
我隻是擔心你不在廠裏了,他們那些人要給雅平施加壓力,萬一、萬一……
俗話說夜長夢多……”
黃碧雲吞吞吐吐,不好明說。